“尤利西斯之夢”，在法國田園詩歌般的小島上，走進荷馬史詩

法國，波克羅勒島（Porquerolles，位於法國蔚藍海岸最南端的島嶼） —— 這裡的常住人口只有200人，幾乎每個來到此地的外人都是遊客，他們跋山涉水到達這個微風輕拂、芳香四溢的島嶼。你甚至在還沒下船時就能聞到那桉樹和松樹飄來的陣陣香味。

這次“海上之旅”是今年夏天在卡米尼亞克別墅（Villa Carmignac）舉辦展覽的起點。卡米尼亞克別墅是一個佔地2000平方米的藝術空間，位於島中心15公頃的莊園內，由卡米尼亞克基金會（Fondation Carmignac）經營。傳說，古希臘旅行者奧德修斯（或尤利西斯，Odysseus/Ulysses，傳說中希臘西部伊塔卡之王，曾參加特洛伊戰爭，在戰爭第十年憑藉木馬計攻克城池。此後，他又經歷了十年漫長的旅程，歷盡艱險後終於返回家鄉，與親人團聚）曾到過波克羅勒島，在那裡他與海怪阿利卡斯特（Alycastre）進行了搏鬥。“尤利西斯之夢”（The Dream of Ulysses，此次展覽主題）的靈感便是來自於這位史詩英雄的旅程，也來自於每一位來到卡米尼亞克別墅的現代遊客，它將神話事件與當代話題進行了有機結合。

在到達卡米尼亞克別墅後，遊客會被邀請喝一杯從當地採摘的草藥蒸餾而成的飲料，然後在展覽空間的門檻處被要求脫下鞋子。無論是精神上還是身體上，人們均可強烈地感受到時間和空間上的深度參與。

展覽本身通過獨立的牆壁、封閉的空間和全身鏡組成了一個迷宮，由意大利舞美設計師瑪格麗特·帕利（Margherita Palli，1951）與策展人弗朗切斯科·史託奇（Francesco Stocchi）合作設計。結果，這些藝術品以一種出人意料的方式展現了自己，而且往往是近距離地展現，其觀看順序取決於參觀者的選擇。這場展覽是一次讓參觀者對地點和方向均感到不安的實驗，激發了他們進行內在和外在的旅行。

“尤利西斯之夢”運用了臨界性的概念。開場的圖像便是一幅公元前470年希臘-意大利小鎮帕埃斯圖姆（Paestum，位於意大利坎帕尼亞南部的城鎮，由古希臘殖民者創建於公元前7世紀末，以衆多希臘神廟遺址而聞名於世）墓葬壁畫的複製品，描繪了一個看似無憂無慮的裸體男子從平臺上跳入水池的畫面。這幅畫喚起了（也可能象徵着）生與死之間的過渡 —— 以及介於兩者之間的時刻所允許的自由浮動的無常（不穩定性）。

這次展覽展出了卡米尼亞克基金會收藏的大約70件作品，其間還穿插着借來的和少量新委託的作品。它的廣闊性充分利用了荷馬史詩中的諸多主題。其中“怪物”是一個反覆出現的主題，從弗朗切斯科·克萊門特（Francesco Clemente，1952，意大利畫家）的《自傳》（Autobiography，2003）到薩索利諾（Archangelo Sassolino，1967，意大利藝術家）的機械雕塑《出現》（Figurante，2010）—— 液壓鉗慢慢地對血淋淋的骨頭施加巨大的壓力，直到它粉碎；骨頭每天都在被替換，卻又在無休止的循環中被破壞。

故事中的許多塞壬（古希臘神話中人首鳥身的海妖）、妖婦和女神也被引用了。例如，在卡羅爾·拉瑪（Carol Rama，1918-2015，意大利藝術家）1944年的水彩畫《多琳娜》（Dorina）中，一位一頭亂髮的女人愛撫着一條從其下體內爬出來的蛇，這是對性別進行的迷人且多維的探索。此外，辛迪·舍曼（Cindy Sherman，1954，美國攝影家）的《無題#296》（Untitled #296，1994）還暗示了一位預言家或占卜師。佩內洛普（Penelope，古希臘神話中的女性）的形象通過馬夏爾·雷斯（Martial Raysse，1936，法國藝術家）的兩幅作品爲展覽畫上了圓滿的句號，其中包括以前從未公開展示過的《Faire et defaire Penelope That's the Rule》（1968）。佩內洛普是奧德修斯的妻子，她在特洛伊經歷了10年的戰爭，又在一次海上航行中被困了10年，等待着丈夫的歸來。這些作品將佩內洛普塑造成一個積極且主動的角色，她編織着自己的命運，自主地統治着自己的家庭長達20年之久。

“尤利西斯之夢”還包含了許多關於伊卡洛斯神話（Icarus）的典故，伊卡洛斯就是那個飛得離太陽太近的男孩。辛迪·舍曼的自畫像和安·雷（Ann Ray，1969，法國攝影師）的《未墮落的天使》（Unfallen Angels，2012）中都可以看到披着羽毛的身影，而卡羅爾·拉瑪和阿杰·考恩斯（Adger Cowans，1936，美國黑人攝影師）的作品中則出現了讓人聯想起開篇畫面中古代潛水者的墜落身體。在荷馬（Homer）的《奧德賽》（Odyssey，古希臘最重要的兩部史詩之一，另一部爲《伊利亞特》，由盲人詩人荷馬所作，也是西方文學奠基之作）中並沒有提到這個神話，但這個熟悉的故事或許有助於澄清展覽的次要主題 —— 希臘悲劇中定義的傲慢（這是一種傲慢的信念，認爲自己可以超越諸神爲人類設定的界限）。

迷宮般的環境和錯綜複雜的佈景讓人很難知道展覽何時結束。然而，遊客們最終可能會發現，每一條路徑都通向了中央中庭，那裡是豪爾赫·佩里斯（Jorge Peris，1969，西班牙藝術家）的新作品《英雄倒立》（Heroes boca abajo，2022）的棲息處。該空間設置在覆蓋着一片水域的玻璃天花板下，包含了一系列交叉的繩索和帆布帆，喚起了一種奧德賽式漫遊的感覺，而非特定的旅程或交通工具。在這裡，就像整個“尤利西斯之夢”一樣，它強調的是旅程而不是目的地 —— 也許，這就是一種把每個旅行者都變成詩人的嘗試。

走進卡米尼亞克別墅靜謐的空間是一種獨特的體驗。法國南部及其美麗的島嶼以吸引非常富有的遊客而聞名，整個地方瀰漫着一種只有來自金錢的魅力。激發觀看展覽衝動所需的旅行費用和時間將使許多人望而卻步。因此，來這裡參觀的觀衆主要是白人和中上階層。

然而在這些因素之下，卡米尼亞克基金會還是致力於讓那些通常接觸不到藝術世界或不熟悉當代藝術展覽慣例的參觀者能夠得到一流的當代藝術體驗。島上絕大多數遊客被國家公園的海灘和自然美景所吸引；每年10萬名遊客中，卡米尼亞克別墅只接待了6萬人左右。基金會會爲25歲以下的年輕人提供大量補貼的門票，以及免費的講座和露天電影之夜，並利用與當地節日的合作項目來吸引觀衆。與此同時，對歷史修復和生態項目的貢獻也試圖在基金會與島上的環境之間建立某種聯繫 —— 一種徘徊在神話和現實之間的環境關聯。

展覽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