頤和春秋(之十)
楚建鋒(教師、雜文家)
從遼、金的甕山泊、七裡泊,到元朝的“西湖景”、明朝的西湖,再到清朝的昆明湖,一片溼地和沼澤,因西山豐富的泉水和小溪,讓昆明湖越建越闊,成爲調劑京城的蓄水庫。
“背山面水地,明湖仿浙西;琳瑯三竺宇,花柳六橋堤。”這是乾隆即興而發的《昆明湖》。背山面水,長堤和玉泉山、西山融合在一起,形成園外有山、山外有園的獨特意境。湖上,水鳥翩躚,水天一色,畫舫爭渡,遊人如織,彷彿到了杭州的西湖。世人皆雲,西堤最美之時,乃柳條吐綠、桃花綻紅的季節,宛如一條繽紛的綵帶飄蕩在昆明湖的西部,堤上六橋恰如鑲嵌於湖中的一串明珠,讓昆明湖的景緻愈加景象萬千。
園中玄機。
歷朝歷代,皇家園林屬於皇帝個人和皇室私有。這是因爲從秦到清,中國一直處於封建社會時期,其“率土之濱莫非王臣”,形成了皇帝一人說了算的獨統局面。因此,凡是與皇帝有關的衣食住行、宮壇園囿等,莫不歸入皇家所有。而且,皇家園林的多寡、規模等也在一定程度上體現出帝國的興衰。與此同時,壇廟還成爲皇家重要的禮制建設,成爲“尊王攘夷”的封建秩序。這樣,每一座壇廟園林,都是一個朝代的“國家重器”,尊卑有序之大成的綱常倫紀!
“以園法天,以方象地,納宇宙於芥粒”,“天人合一”“天人和諧”等哲學理念,自然成爲皇家園囿建設的基本理念。到了清代,這種理念越發根深蒂固。尤其到了乾隆一朝,所建的皇家諸園都在“唯我獨尊”中,把皇家園林建設的皇權思想發揮到極致。與此同時,儒家道德、神佛護佑、仙境傳說、太平盛世等儒釋道精神,也是宮苑建設的主旨。
這樣,清漪園的建設有了“主心骨”。
“晴光兩色無不宜”,這是乾隆帝第一次巡遊江南前,觀賞了派人繪製的《西湖圖》後的題詞。之後,清漪園動工,在15年建設中,乾隆先後三次巡遊江南,尤對“蘇堤春曉、柳浪聞鶯、花港觀魚、麴院風荷、雙峰插雲、雷峰夕照、三潭印月、平湖秋色、南屏晚鐘、斷橋殘雪”的“西湖十景”入腦入心,魂移夢牽,不能自拔。更對蘇州的“怡園”“拙政園”、無錫的“黃埠礅”、揚州的“瘦西湖”、洞庭湖的“岳陽樓”、武昌的“黃鶴樓”……等景緻所傾倒。對江南美景的一往情深,操刀建設清漪園,乾隆就要把夢中的“西湖”和江南美景“一園收”。正因爲有了西湖的參照和江南衆多美景的啓發,清漪園建設有了“意象”。
因而,清漪園景緻之玄機,就是在貫穿皇家園林哲學思想下,“西湖”和“江南”之景的重構,是融南方園林建築藝術在北方的發展。
皇家氣派的大山水格局,無不體現出“萬物皆備於我”的帝王思想。規模宏大,面積寬廣,大山大水,真山真景於一園,體現出非皇家不敢不能用的氣派。殿宇軒昂的宮廷區,在仁壽殿、德和園、玉瀾堂、樂壽堂、諧趣園等佈局嚴謹中,顯得富麗堂皇、至高無上。軸線分明的前山,在兩條南北垂直交叉軸線的統領下,自昆明湖畔的雲輝玉宇牌坊起,依次排開的排雲門、二宮門、排雲殿、德輝殿、佛香閣,直至山頂的智慧海,讓萬壽山顯得巍峨壯觀。後山後湖,以藏傳佛教的“四大部洲”爲中心,周圍佈滿漢藏風格宗教建築羣的塔、臺、堂、寺的後山,與前山形成鮮明對比。蜿蜒於後山腳下的後湖兩岸仿蘇式建築街,又讓這裡充滿了江南韻味。石舫、荇橋、五聖寺、小西泠、澄懷閣、船塢等,把萬壽山的西部襯托得琳琅滿目。一覽前湖,蜿蜒的西堤如飄帶在湖面盪漾,水中的南湖島、藻鑑堂、治鏡閣也在淼淼湖水中顯得如夢如幻。再看,東邊湖岸上廓如亭與南湖島相連的僅150米長的十七孔橋,從兩端到中間、最高孔卷均爲“九”,也體現着帝王的“九五之尊”。
從有限到無限,體現出“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的宇宙之妙。放眼佔地290公頃的清漪園,巧妙地把西面的玉泉塔影、香山的峰巒疊嶂、西山的秀美景色“借入”園中,使人不知不覺間有種無限風光盡被佔的天地大美。“一水護田綠意繞”“菜花黃裡渡紅舟”,不建圍牆的清漪園,又讓周邊的田園風光,夾岸菜花香飄的景緻所點染。據乾隆年間《京畿水利圖》載,東堤之外是無垠的田野點綴着的大小園林、村舍。南面是開闊的平原,西堤之外是天然水域和稻田。沒有圍牆,更讓園林與周邊的自然景色有機地融爲一體,無限擴展……一切,盡在“天人合一”的道法自然中。
超以象外,得其環中,造化和心靈的融合,使清漪園展現出江南水鄉絕勝之美。這美,是乾隆胸中的“玉帶橋西耕織圖,織雲耕雨學東吳”的清漪園。是江南“男耕女織”風景在北方的重現。這,既是當時中國是農業大國的命脈體現——清漪園建成十一年後,乾隆有詩云:“今朝耕織圖名副,爲爾廑懷正未央”,就是說如今完美的耕織園名副其實,但是對農業的關懷正在生長,沒有止境。更是意悠超拔,仿江南而會其意取其神,無往不復,吐納於“一園”——耕織圖景的高妙所在。所以,乾隆下江南,看江南,遊江南,在京城仿江南建景,更多的是被江南男耕女織的田園風光所吸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