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給春天的土地
(圖/盧兆琦)
關於慾望,各家界說繽紛如春天的花園,唯有自己心園中那朵小小的蓓蕾纔是值得關注的顏色。
均溫攝氏三十三度C的現今,不禁懷念四季如春的日子,島國臺灣說是四季如春其實也不盡然,還算是個四季分明的國度。尤其五O年代,老家鄉下最熱的時候打個赤膊即可對付,最冷的時候衣物疊加多件再打幾個冷顫,牙一咬便也捱過了。
現在暖化的酷熱不禁讓人回想鄉下冷天的日子,反倒覺得那樣的冷日子還算舒適。那時,屋瓦上、窗玻璃、小徑枯草上都蒙上銀霜,鄉親友朋見面打招呼,一開口就吐出一團白煙,老牛的鼻息隨着牠的一呼一吸也是團團白霧。連天空的雲都凍得灰藍,這款日子怎麼挨呢?看着菜圃、花園裡剛冒頭的一點蔥綠強勁的掙破凍土,感動她的執着也是堅持的精神,盼想着接着來的春節,在一番慶祝後便能迎來全新的春天。
樹上的龍眼、枇杷、青梅、野桃…..,田裡的黃豆、紅豆、甘蔗…….,菜園子裡的青蔬、番茄、長豆、茄子.........雖都不是真精緻菜色,卻能變換着桌上的春夏秋冬。尤其春時,年糕裡的紅糖、紅龜粿餡裡的紅豆,土地不論貧脊或肥腴,都爲人們帶來種種延續生命、歡樂節慶的驚喜和感恩。
那個時候,廚房擠滿了左鄰右舍的婦女,她們選了我家廚房大,方便發揮手腳,同心協力治辦五六家人年節祭祀用、以及慰勞五臟廟需要的各類糕粿菜餚。大家不若平時在蕉園或菜圃彼此調侃笑鬧,反而有幾分嚴肅的操作着,因爲在炊年糕尤其是蒸發粿的時候,要是笑鬧甚至胡言亂語,不但會讓糕粿炊蒸不熟,還會受到神的責罰呢。所以我們這羣流着口水像蒼蠅揮之不去的小屁孩只要往廚房一探頭,尚未出聲討吃的,便受連聲斥責。待得年糕蒸熟了,要從竈上蒸籠移到另一個大容器中,她們幾人合力拉起粿巾四周,饒有默契地幾人抓牢粿巾、幾人用勺子刮下熱呼呼軟綿綿甜滋滋年糕,讓甜味融漿在容器裡定型。這時,對面的阿婆總會佛心地用筷子從粿巾上刮下剩餘的餘絲半綹,遞給我。
可能是因爲屘子,平日吃的穿的用的雖不會跟兄姊差太多,但逢上年節,飯桌上那隻油光淌亮噴香味美的雞腿總是我獨得。我舉着纏了年糕的筷子在前院子裡邊走邊小口小口的咬着年糕吃,一來還軟呼呼的年糕溫度還很高,無法大口大口咬下,如果不小心讓它黏在牙根上,舌頭一時挑不下它,就可以燙得你哇哇叫!當然也因爲這是盼了一個早上好不容易纔等到得一點點甜頭,捨不得一下子吃完呢。當自己邊舔着邊在同伴面前炫耀時,那個科長的女兒初美捧着一顆大蘋果出現!蘋果見是見過,可沒見過紅得燦出金光又碩大無比的蘋果。這蘋果鄉下少見,見得了也捨不得買,咬牙買了通常都是去探訪病人作爲伴手禮。初美手上這顆若不是她爸下屬趁年節送禮來;就是他家住在城市的有錢親戚回鄉過年時送的禮,剎那間,自己手上那坨泥土顏色的東西再也不甜不香了。
給我咬一口好嗎?我直勾勾的盯着蘋果吞着口水問她,她說,「哼!」就走開了。
長大之後,努力工作,冀望買得起一顆「蘋果」,到了老年,希望所有的財產買得起無災病的長壽,也才瞭然這些的這些,不過是誤以爲鹽水可當作解渴來喝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