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失的她》是陳思誠對木子美的深沉致敬

如果把一驚一乍的《消失的她》看作《唐人街探案》《誤殺》一掛懸疑流,那是對本片的誤解。

這部電影本質上接續的是陳思誠的導演處女作《北京愛情故事》(電影版),探討的是真正的愛情是否存在。

這個問題陳思誠思考了很多年。最新的思考結果就是《消失的她》。得出的結論是:愛人消失(特指女人),愛情留下。這一愛情觀指導了陳導的現實行動。

《北京愛情故事》講了不同年齡組五段愛情小故事,反覆闡述的是一個觀點:愛情的能見度,取決於一段關係中女人對男人的容忍度。二者成正比關係。

在最後一組老年組愛情故事中,斯琴高娃飾演的高老師得了絕症,要在閉眼前爲王慶祥飾演的丈夫老王尋一個老伴兒,替自己照顧他。爲此安排多次相親。高老師時日無多,老王違拗無效,佯裝和最後一個相親對象——美利堅回來的洋氣老太太金燕玲做成對兒,以遂遺願。

他們坐到高老師臨終的病牀前,老王安慰說:現在你總算踏實了吧?話音落下,高老師的心電圖走成一條直線,踏踏實實走了。

這是陳思誠能想到的最浪漫的事:夫妻倆一起慢慢變老,在女人老到蹬腿前,爲不瘸不癱一頓能吃兩碗炸醬麪的丈夫續一根仍可彈撥出動人音色的弦,那簡直是愛情最美好的樣子。

女人的妒忌和猜疑,是愛情的最大天敵。如果愛情被證僞,那都是女人的錯。這是《北愛》階段陳思誠的愛情研究成果。

但愛情裡的男人可以盡情不是個東西。

屌絲青年如陳思誠,想做愛的時候是他這輩子最有衝勁的時候,沒錢沒車沒房沒套,先做再說;

浪逼中年如王學兵,趕在玩不動前能操一個是一個,回家推門就吐,你拿不準是是因爲喝多了還是因爲見到了老婆那張臉;

賊心不死中老年如梁家輝,有過一次出軌前科(僅指被抓到的次數而言)的他,終於敢在結婚20週年紀念日這天,面對老婆的質問,自信迴應那次以後再也沒有出過軌了——外面那些妖豔賤貨哪能像他老婆這樣貼心,隨身爲他備着一顆藍色小藥丸呢?

說到底,陳思誠想說的是,男人走腎不走心,他雖然只要有一線機會便爭分奪秒和隨便什麼女人來上斬釘截鐵的一炮,但他對愛情是永遠忠誠的。一個聰明的女人總能在經歷妒忌和猜疑的痛苦後認識到這一點,乖乖回到彈盡糧絕的男人的懷抱——

他們是不再過性生活的老夫老妻,但他們卻擁有了最純潔的愛情。

而現在,愛情神話隕落了,有這種覺悟的女人絕種了。

《消失的她》是中年陳思誠發出的一聲悲嘆和重重僞裝的控訴:一腦袋女權思想的現代女性正在摧毀愛情。

在這部電影裡,朱一龍飾演的何非是一個一如既往的陳思誠式男主:一個理直氣壯的屌絲。

在陳思誠的愛情故事裡,這種屌絲唯一的歸宿是被身價過億的女神或有人願意給她過億的女神不可自拔地愛上。這本來是來自不同階層但各有人格魅力的兩個人互相照耀和吸引的故事,那些經典愛情電影都是這麼拍的。

但陳思誠的處理不落俗套,《北愛》裡,屌絲陳思誠和女神佟麗婭第一次夜店見面,當晚就激情滾牀單。

《消失的她》裡,滾牀單的節奏慢了點(只是沒展示),但結婚的節奏提速了——相戀不久,一次有意設計的車禍後第三天便領證了。

這是陳思誠對愛情起源的直白陳述:別聊有的沒的,見面想跟這人啪,啪了還想啪,就遇到了對的人。

這樣啪過以後,陳思誠對愛情的想法開始奇幻起來:女人就該像被注射了死心塌地的魔法藥水,從此不管男人做什麼,不管啪不啪,都可以放心大膽,不用擔心愛情變質。

但現在這一招失靈了。李木子可能是陳思誠愛情故事女主角里最大逆不道的一個:她竟然敢擬出一份離婚協議。儘管是偷偷藏在抽屜裡,尚未聲張。

這份離婚協議,是何非殺妻的直接因素。表面看,他是爲了錢。婚事一破,他的鉅額賭債就沒了填補。

更深一層,李木子此舉更是對他男性魅力的斷然否定——一個對愛情忠誠的男人(陳式男性視角),不應該得到愛人的無條件包容嗎?不幫着還賭債也就算了,怎麼還能要和他離婚呢?

這裡有必要對陳思誠的愛情存在論作進一步辨析——是,愛情的存在與否,決定權在女人手裡。只要女人默默消化男人作天作地帶來的傷害,不離不棄,愛情就存在。但這個決定權,是男人賦予的。男人篤信女人不會行使取消愛情的權力。

從這個意義上來說,李木子辜負了何非對她的信任,也背叛了他們的愛情。於是何非的殺妻就有了愛情裡的受害者反擊的荒誕意味。

陳思誠的愛情故事裡,操翻空氣自私自利的男人到最後都是受害者。 這種受害表現在他們一次又一次百試不爽地測試愛人的容忍度在她們的底線上又蹦又跳竟然會遭遇底線崩斷的一次後,他們終於有了痛苦的感覺。

《北愛》裡浪比王學兵東窗事發,妻子提離婚後KTV 買醉落淚的一幕,飽含了陳思誠對愛情裡受傷的男人最深刻的同情和共鳴。

《消失的她》裡被剃了光頭綁在假醫院病牀上的何非,狂呼大叫自己走到今天妻子要離開自己全因爲他沒有李木子那樣有錢的爹媽,也順勢把一個爛賭鬼爲錢殺妻的三流小報故事轉移給了大衆神經一戳一個準的階層衝突敘事。

但是,陳思誠對愛情遠沒有到悲觀絕望的地步,他還沒有放棄對女人的挽救。因而本片結尾,被捕入獄的何非沒有因殺妻有一絲愧疚,卻因得知妻子死時懷有身孕徹底崩潰。這一筆設計是對李木子完美女神形象的有力補充——

她以沒有掙扎的決然赴死,實現對自我的最後一分鐘營救,迴歸到陳思誠設定的經典好女人路線:配合丈夫對自己的謀殺,是她能爲丈夫做的最後一件事。何非的崩潰,更多是愛情最終得以守護、男人的權威得以保全的喜極而泣。

所以,在某種角度,《消失的她》並不是一出悲劇。

不過這種挽救註定會越來越吃力。在女性主義運動下,像李木子這麼傻的女人只會越來越少。遲早有一天,陳導所捍衛的這種愛情要喪失存在的土壤以及表達的空間。

其實要是可以大膽發言,陳導想說的是,即便是無條件容忍男人一切的女人,還是做得遠遠不夠——容忍即意味着有所求。

按照陳思誠的愛情觀,愛情起源於性,愛情也即是性。性的純粹性是愛情純粹性的重要保證。

從《北愛》可以觀察到,陳思誠對性之於愛情和婚姻的重要性,尤其強調。性缺失和性失調(分過度和不及兩種情況),是導致愛情婚姻出狀況的關鍵原因。儘管性生活斷供的問題,總是出在男人身上:

他們要麼在外面日日夜夜夜夜日日,對家裡的老婆再無興致。要麼心有餘力不足,不得不服老也服軟。

而令人驚歎的是,這個問題也能推到女人的頭上——影片中,由男人導致的性缺失和性失調,總是引發女人更嚴重的焦慮,她們想方設法要去解決:

面對陳思誠的高漲性慾,避孕套用完了佟麗婭也答應做;

王學兵劣跡敗露,妻子余男的反應是濃妝豔抹夜店尋歡,爲檢驗是否是自己不夠有女人味兒;

爲了讓丈夫梁家輝重振雄風,妻子劉嘉玲精心計劃一場角色扮演的偷情行動(這一段夠諷刺:男人不偷都不是個男人),雖然最終功虧一簣,要靠藍色小藥丸救場;

而老齡組的高老師臨終託丈夫的真正緣由,其實是要爲看上去健康到仍有生理需求的丈夫續上性生活(老王雖然一本正經,但一再肯定風韻猶存的相親對象金燕玲挺好,是應付妻子,也是真心)——可能因高老師的身體原因,他們已經有年頭沒那個了。

即便女人們在性的問題上一再妥協並做出種種努力,但還是太麻煩了。也帶來了很多麻煩。這其中披露的忍耐和忍受,總是令男人們心生不悅——

性的純粹性和純粹的享受性,在這些故事中都是缺席的。而這纔是真正由性抵達愛情永恆性的唯一通道。

從這個層面上說,陳思誠心中的理想女性,只能是當代文壇最性感的收穫—— 木子美老師(後改名不加V)。木子美本名李麗。不難看出,《消失的她》女主角李木子這個名字,正是對木子美的巧妙化用。他以這種截然相反的形象塑造,完成對木子美的深沉致敬。

陳思誠肯定拜讀過木子美早年那些讓人臉紅心跳的性愛日記(包括和一些知名男士的性愛細節)。

也可能對幾年前轟動一時的木子美和出租車司機五年偷情細節微博實況直播,並大戰正室的大新聞有所關注。

從性裡感受愛,而不是因性要求愛。後者是所有愛情悲劇的來源。這是木子美貢獻的一個當代女性範本。 條件允許的話,這也應該是陳思誠將自己的愛情觀和盤托出所能寄託的女性原型——

和別的女人亂搞如吃飯喝水的男人,只有遇到木子美這種把和不同男人做愛當做生活方式的女人,這個世界纔會和平。

爲了中國電影,爲了世界和平,我贊成陳思誠和木子美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