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班牙人發大財？中國足球一帶一路的「武球王」西征
橫空登陸西班牙甲級聯賽的武磊（中），已成爲媒體瘋炒的「中國之光」。 圖／美聯社
2019年3月2日下午，在科內拉．埃普拉球場（Estadi Cornellà-El Prat）內觀戰的皇家西班牙人隊（RCD Espanyol de Barcelona）球迷，大概不會太在意是誰進了錦上添花的第三球，總之順利擊敗對手，球隊穩住西甲中游位置而無降級之憂，晚上能喝點小酒、睡個好覺，又是個美好的週末。
他們可能無法想像在遙遠的數千英里外，同一時間，有超過2,500萬球迷，穿着一樣藍白條紋的球衣，看着同一場比賽，也爲皇家西班牙人隊加油——或應該更精確點，是專門爲皇家西班牙人隊的其中一名球員：武磊喝采。
武磊，這位出身南京、發跡於上海，在中國國內佔盡版面的邊鋒球員，從2019年初加盟皇家西班牙人隊後，便不斷寫下中國足球員在西班牙的各種「第一」。而對於背後操作這筆轉會，以獲取不同利益的各方代表、公司及政府組織來說，同樣也有很多「第一」能好好紀錄。
幾個月之前，西班牙人可能無法想像：在遙遠的數千英里外，竟會一夜出現2,500萬球迷，穿着一樣藍白條紋的球衣，同樣成爲他們的鐵粉球迷。 圖／法新社
▌首位在西甲聯賽場內有影響力的中國球員
第一次上場、第一次先發、第一次進球——因皇家西班牙人隊引進，而終於能寫下這些紀錄的武磊，大概還在數着自己在短短三個月間，累積了多少第一。但作爲西甲的傳統勁旅，皇家西班牙人隊爲何會特別從一個遙遠且不算強大的聯賽（中超）裡，引進一位與西班牙毫無淵源、從未加盟過外國隊伍、也不具有年齡優勢（武磊今年將滿28歲）與額外轉賣價值的球員呢？我們得先從「皇家西班牙人隊」的背景開始剖析。
雖然名爲「西班牙人」，但皇家西班牙人隊的老家，卻位在瀰漫分離主義氣氛的加泰隆尼亞自治區首府：巴賽隆納。回異於同城巴賽隆納隊（FC Barcelona）一面倒力挺獨立派的作風，皇家西班牙人隊從創隊以來便是西班牙首支由本國人組建的足球隊，也與中央政府關係密切；他們一向是西班牙民族主義的擁護者，而與王室間關係良好，更讓他們於20世紀初親承阿方索十三世贊助，成爲隊名中「皇家」一詞的由來。
但也因「沒那麼愛鄉土」、「加泰價值不足」，皇家西班牙人隊在巴賽隆納乃至整個加泰隆尼亞地區，受到支持的程度皆不若巴賽隆納隊，傳統上也不被廣泛地認爲是一支「能代表加泰隆尼亞人的球隊」。這也或多或少影響到其隊史上能囊括的資源、榮譽，與進入近代足球職業化後，球隊的整體估值。
登陸西甲的武磊，28歲的年齡其實不具發展優勢，；過往亞洲足團隊其天賦的評價，也並不十分突出。 圖／法新社
西班牙人隊在巴賽隆納乃至整個加泰隆尼亞地區，受到支持的程度皆不若巴賽隆納隊，傳統上也不被廣泛地認爲是一支「能代表加泰隆尼亞人的球隊」。圖爲西班牙人隊的激進球迷。 圖／路透社
因此，當中國企業在2014-2015年間，開始大規模投資海外體育及娛樂事業時，要價較爲低廉，又能長期於西甲聯賽中生存的皇家西班牙人隊，便成爲合理的投資標的。而來自中國廣東的玩具大亨陳雁升，野心勃勃想讓旗下事業跨出傳統代工生產模式、擴大版圖，便選在2015年底，以「星輝互動娛樂公司」的名義出資，買下50%股權，成爲球隊的新主人，一方面減輕了當時皇家西班牙人隊組織內的財務壓力，一方面也讓這支球隊獲得更多來自中國的目光關愛。
即便在此之前，財力更雄厚的萬達集團曾出資入股另一支西甲勁旅「牀單軍團」馬德里競技隊（Club Atlético de Madrid），甚至進而冠名球場，但持股並未過半，也讓陳雁升成爲史上首位能在歐洲五大聯賽中，真正掌握一支球隊經營大權的中國老闆。
爲了聲援中央的一帶一路政策，中國政府相關單位除了盡力遊說各大企業對外投資「軟實力」文化事業，還希望能透過這種模式消化國內多餘的財力及人力，並進而達成擴展國際影響力的目的。因此，各項在世界規模下受到歡迎的活動，如體育、音樂、藝術活動等，都是可被預見的目標，也不乏有受到中資直接或間接贊助，掛着「一帶一路」名號的各大比賽，在不同時空背景下舉辦。
來自中國廣東的玩具大亨陳雁升（右二），是首位能在歐洲五大聯賽中，真正掌握一支球隊經營大權的中國老闆。 圖／歐新社
而中國足球總會，也同步鼓勵重金贊助或投資海外球隊來「送球員出國當作搶灘者」的行爲。老闆已是自家人的皇家西班牙人隊，自然被列入重點目標。
儘管並非「球星留洋計劃」傳言中唯一的「投星」對象，但轉會的時機點，正好是皇家西班牙人隊中亟需新邊路球員的時刻——這簡直是個堵住西班牙國內媒體質疑聲浪的絕佳「藉口」，爲武磊鋪平了前往西甲踢球的道路。
在皇家西班牙人隊本季從降級區邊緣，一路爬升至目前歐戰區附近後，武磊的到來，不僅一次解決了「引進新球員」、「提升球隊實力」與「找到更好的商業贊助」等多個問題。以結果論來看，正努力學習西班牙文的他，目前也算是快速適應環境，把握住了上場機會，表現雖不到頂級，至少仍成堪用的一員，已經大大超越過往許多中國足壇前輩在五大聯賽上的地位與成績。
至於其球技是否真正達到西甲水準？反而不再是重點了：能出賽一場是一場，「每一步都像新的一步」。
「每一步都像新的一步。」武磊已經大大超越過往許多中國足壇前輩在五大聯賽上的地位與成績。 圖／歐新社
▌第一位在頂級聯賽場外有影響力的中國球員
「…留洋方案最終確定下來，但是球員到了外國的俱樂部只是飲水機球員或者連大名單都進不了的球員，可能在商業上的價值也不會很高。」
中國媒體針對留洋方案如此評論，但武磊的案例卻是相當成功——令人吒舌的轉播熱潮、周邊商品銷售額急遽提升——種種現象，都證明武磊這筆引援已是穩賺不賠，而對武磊個人在歐洲及中國國內的商業價值、場外影響力來說，也都是大大加分。
說到場外影響力，首次在西甲上場就吸引了近4,000萬球迷線上收看比賽的武磊，更像是個「終於被盼到」的標的物。
過往的中國旅外球員，要不是出生過早，趕不上中國政府及民企能量過剩、需要對外宣泄的時期（如李鐵、孫繼海、鄭智等），就是實力與頂級聯賽相差太多（如蒿俊閔、張稀哲、張玉寧、葉爾扎提等）而無法長期穩定出場，無力配合各種廠商的商業投資及贊助，也無從被大肆宣傳爲國族與國足強盛的範本。
「賀歲來看『大武生』！」令人吒舌的轉播熱潮、周邊商品銷售額急遽提升，都證明武磊這筆引援已是穩賺不賠。 圖／PP體育
過往的中國旅外球員，要不是出生過早，趕不上中國政府及民企能量過剩、需要對外宣泄的時期；要不就是實力與頂級聯賽相差太多。圖爲曾經在英超「曼城隊」立足的中國選手孫繼海（藍色剷球者），與同城死敵曼聯的前球星魯尼（Wayne Rooney）的對抗場面。 圖／美聯社
如今，武磊剛好給了中國各外部單位們一個能盡情宣泄的「出口」。皇家西班牙人隊方面，也與西甲聯盟溝通，順應地將部分賽事調整到更適合亞洲時區的時間開踢，以迎合中國球迷需求。所以當「梅西（Lionel Messi）與武磊強強對決！」這讓全世界足球迷們都耳目一新的標題，一躍登上中國主流媒體上時，倒也不令人太感意外，在網路社羣媒體的影響力數據上，剛加盟西甲的武磊曾遠遠超出梅西14倍之多，而這背後由中國挹注的關注力度無疑十分龐大。
在中國足球總會的管轄之外，對於力主將一帶一路影響力延伸到歐洲的中國中央政府來說，希臘、義大利已被「收編」入囊下，將「實質投資」推展至其他地中海沿岸是重要的下一步。儘管西班牙政府曾表示近期內不會簽下一帶一路備忘錄，但以「長期備戰」來說，足球對於歐洲及西班牙社會、人民的影響力一直不小，這類文化性的投資，也是較軟性的入侵方式。至於砸金第一、樣板式的投資該如何獲利？能贏得基層人民的心，也許就已經算是某種程度上的「獲利」了。
武磊的出現，也讓不少歐洲足球從業人員終於有了仔細觀察「陌生的中國球員」的好機會：在季中才轉隊到歐洲的環境下，中國球員場上場下能順利適應嗎？在歐洲聯賽裡，中國球員能長期效力並踢出穩定成績嗎？在確認這些問題的答案，並更加熟悉背後運作模式後，也許需要人手幫忙、同時也不排斥更多一帶一路式贊助及商業機會的頂級、次級聯賽隊伍們，往後會出現更多中國球員加盟。
「『武球王』（武磊）挑戰『梅球王』（梅西）」的口號，雖然乍聽之下有點「鏘」，但能站在同一聯賽賽場上與頂尖球星相互較勁——就算是被痛電，對於中國觀賽市場來說，仍是相當具有里程碑的大事件。 圖／歐新社
▌洋才昔東來，武生今西去
其實時至今日，仍有部分老一輩的中國足壇人士們，是以「去西天取經」的想法，在看待球星旅外的議題。但天涯若比鄰早比了幾十年、只花一夜時間就能穿梭歐亞大陸兩端的現實場景裡，來自歐洲的足球觀念及訓練方式，老早就隨着外國教練的到來，源源不絕地導入這個五千年大國。
儘管因爲人治及教育上的差異——幾乎只有能付得起足球學校高昂學費及球具的家庭，才能送孩子去踢球；職業球隊急功近利，忽視需要長時間投入纔有效果的青訓；缺少足夠強度及對抗性的金字塔內賽事；或是營養條件的落差等——讓上了「洋才」課的中國小球員們，不若同期的其他國家小球員成長得盡如人意。但即便如此，中國的足球人口仍有巨大基數，假以時日當客觀條件改善，在某個世代竄起的潛力依然不容小覷。
至於未來會不會出現足球員從亞洲「反攻」回歐洲或美洲主流聯賽的例子？尤其是在中國足球總會於2018年起修改相關條例後，陸續開放海外華裔球員們，來到中超球隊以「不佔外援名額」的方式效力。
這些流着隔了幾代的華人血液、年齡尚輕的球員們，如周定洋、侯永永等好手，能否藉着在廣大中國市場打出更響名號，增強自己成爲「同時具有戰力及中國球迷支持」雙重條件的球員，來吸引更多海外球隊目光，進而重返當初孕育自己的足球土壤，回到英格蘭、北歐或南美洲，爲自己的足球生涯展開另一篇章？就讓我們繼續看下去。
其實時至今日，仍有部分老一輩的中國足壇人士們，是以「去西天取經」的想法，在看待球星旅外的議題。但時代的發展，可能真的不一樣了。 圖／歐新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