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班牙方陣橫掃世界的預備:三王會戰前的葡萄牙與摩洛哥軍事改革
作者|冷研作者團隊-蘇埃託尼烏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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葡萄牙的軍事擴張與衰敗
與大家印象中歐洲列強的印象相反,16世紀的葡萄牙即使擁有了海外殖民地的加持,在歐洲依舊是個小國,其軍事實力不要說與它那個制霸歐洲百年的鄰國西班牙相比,甚至跟摩洛哥相比,它都並不佔上風。
1415年的休達戰役在大衆印象裡似乎代表着葡萄牙霸業的起始,但這份霸業的根基並不紮實,1437年在丹吉爾的戰敗讓葡萄牙人顏面盡失,爲了在戰敗後保住過往的征服成果,他們寧可讓自己的王子在摩洛哥人手中受難。
16世紀的丹吉爾畫像,葡萄牙在1437年在此經歷了恥辱性的慘敗
“幸運者”曼努埃爾在其統治期間開始嘗試引進西歐新式的軍事體系,規範化本土民兵的訓練,開啓了葡萄牙新一輪的軍事擴張,在北非和印度洋取得了一系列軍事勝利。如果說葡萄牙在印度洋擴張期還能延續到若昂三世時期,但對於北非戰場而言,1514年的阿爾凱德斯戰役和 1515年馬拉喀什圍攻戰的失利已經宣告其軍事擴張的終結,自此之後,葡萄牙不再在北非修建新的軍事要塞。
而自15世紀30年代開始,薩阿迪王朝對葡萄牙人發動的一系列進攻,迅速惡化了葡萄牙的軍事形勢,而1541年聖克魯斯要塞的失陷更是讓衰退達到了極點(薩阿迪王朝掌握了成熟的火器戰術)。
葡萄牙在北非大撤退的同時,曼努埃爾在其統治末期也放棄了此前的軍事改革,儘管若昂三世曾於1526和1549年兩度嘗試恢復它,但並未取得良好的效果。
因此在16世紀中葉,葡萄牙繼續遊離在西歐軍事發展之外(要塞技術除外),其軍事模式依舊是以要塞爲基地進行的襲擾戰,這是一種典型的非正規戰鬥,在伊比利亞有着悠久的歷史,在北非也有着不錯的成效。
塞巴斯蒂安的改革
若昂三世時期的葡萄牙雖然在印度洋繼續取得成功,但本土充斥因軍事危機、經濟危機、政治危機而導致的焦慮氣氛。塞巴斯蒂安於1554年的降生暫時將葡萄牙從伊比利亞聯盟的陰影中解救出來,他的出現團結了葡萄牙社會,也因此被大衆視爲葡萄牙復興的希望。
如果說從北非的大撤退宣告着葡萄牙的衰落,那麼對這種衰落的迴應,葡萄牙人開始認爲,衰落的根部原因在於東方的奢侈風俗腐蝕了葡萄牙的社會道德,而按照過去的傳統,一場宗教戰爭可以起到純淨社會,重建道德的作用。
塞巴斯蒂安從小就是在這種氛圍中成長起來的,因此他調整的國家重心,選擇重新干預北非。但考慮到葡萄牙在曼努埃爾之後,已經經歷了長達半個世紀的軍事衰退期,重新返回北非的前提顯然是重建軍隊。
塞巴斯蒂安的軍事改革的力度是過去前所未有的,國王頒佈了大量軍事法令,顯示他重整軍備的決心,法令包括軍備標準化、海岸防禦工事、海軍建設,最引入的是新的軍事制度,這將讓王國招募的士兵能被置於一個固定的編制中。同時還建立了敕令體系,其目的是根據王國的人口數量,引入並控制徵兵和訓練士兵的制度。
在實踐中,它將曼努埃爾時代以來的所有立法工作歸納爲1568—74年間出版的一系列文書,按照一個統一的制度徹底重組了王國的軍事力量。
在這個過程中,葡萄牙不可避免地受到其鄰國西班牙人的影響,葡萄牙採用了卡斯蒂利亞體系的基本軍事組織--連隊,也稱爲旗幟,而在三王會戰中,葡萄牙軍隊更是編成了7個tercio,也就是大衆常說的西班牙大方陣(行政編制)。到1570年,國家展開了對境內連隊進行了普查,將連隊標準兵力從300人降低至250人,最終統一了境內的軍事組織。
與此同時,塞巴斯蒂安還建立了士兵的強制訓練機制,儘管曼努埃爾時期就已經出現士兵訓練制度,但塞巴斯蒂安第一次將其推廣至全境。1571年的法令要求,每名士兵每週日都需要進行訓練,爲了鼓勵士兵們積極訓練,塞巴斯蒂安還下令每次訓練中表現最好的火槍手能得到100雷亞爾的獎勵,最好的弩手和長槍手得到50雷亞爾。同時,每月中整個連隊都要進行一次集訓,在除正常訓練次數外,每年還需要進行兩次額外的集訓。
與新的軍事體制一同到來的還有新的軍事理論,儘管這種新式的戰鬥方法並未贏得所有保守派的心,但塞巴斯蒂安時期大量西歐軍事理論被以翻譯或借鑑的形式來到西班牙,國王本人創作的《軍隊的形式,要塞和壕溝的設防,從離開它們到敵人的時間,以及攻擊和戰鬥的方式》,哪怕看標題也能看得出國王深受意大利風格的影響。1573 年前後,更有大批來自歐洲戰場的老兵集中前往葡萄牙。薩伏伊公國的軍士長喬瓦尼·安東尼奧·萊沃就是其中之一,他接過了訓練埃武拉民兵的職責。
1573年的阿連特茹和阿爾加維之行得以評估軍事改革的實際成效。在兩個月的行程中總共檢閱了122個連隊,相當於2萬人的部隊。檢閱成果也較爲喜人,軍事改革的成功不單單是數量上的,葡萄牙南部的士兵表明他們已經能夠以有序的陣型進行機動,無論是瑞士陣型抑或螺旋機動,葡萄牙士兵都能做到。
同時在集體演習中,一些連隊表現出對近戰武器和火槍、重火槍這類遠程武器的熟練使用。這都表明,塞巴斯蒂安的軍事改革並非只有法令意義上,而是得到真實執行的。而這一切才讓塞巴斯蒂安有了前往北非冒險的資本。
薩阿迪王朝的軍事發展
介紹完葡萄牙的軍改,現在要來談談它的對手薩阿迪王朝。作爲三王會戰中的勝利者,薩阿迪王朝的軍隊自然不會是啥冷兵器部隊。摩洛哥接觸到火器的時代並不算早,一直到1419年纔有使用火器的確切證據。而安達盧西亞的穆斯林在近一個世紀前就已經在戰場上使用火器了。
儘管摩洛哥人從休達戰役之後就開始嘗試引入火器,但遺憾的是此時摩洛哥人手中火器的效力並不理想,葡萄牙編年史認爲,摩洛哥人想要讓火炮發揮作用就必須推進到城門附近,這樣他們就進入了守軍的射程範圍內,因此爲了安全起見,他們必須將火炮佈置在有效射程邊緣處。
雖然當時的記載中並未暗示摩洛哥火槍部隊的組織和戰術,但鑑於手銃在安達盧西亞穆斯林中的盛行,也沒有理由認爲摩洛哥人無法接觸到它。而糟糕的是,摩洛哥並未掌握生產火器的能力,火器的來源依舊依賴繳獲和外貿,這限制了摩洛哥繼續進步的可能。此時的摩洛哥固然擁有火器,但並不等於能正確使用它,與歐洲對手相比,摩洛哥人在軍事發展上依舊是落後的。
但隨着格拉納達在1493年陷落和後續卡斯蒂利亞對穆斯林羣體的排擠,大量安達盧西亞人流亡到一海之隔的摩洛哥。流亡到摩洛哥的安達盧西亞人憑藉自己掌握的火器技術很快就在摩洛哥軍隊中佔據重要作用,加速了摩洛哥火槍步兵和炮兵的發展,在1562-63 年間,足有14000名安達盧西亞人在薩阿迪軍隊中服役,他們大部分都是火槍手。
在1576年的內戰中,也正是安達盧西亞軍隊在魯肯戰役中拋棄穆罕默德二世,才使得馬利克決定性地擊敗了他,奪取了王位。這也證明安達盧西亞人對摩洛哥政權穩定性的影響。
而安達盧西亞穆斯林的到來不僅讓摩洛哥能迅速提升自身的火器使用水平,同時也摩洛哥人掌握了生成火槍火炮的能力,據馬爾莫爾說,非斯的冶金作坊在安達盧西亞大師的指導下製造劍、弩、火繩槍和火炮。
在安達盧西亞穆斯林外,基督徒叛教者也是薩阿迪蘇丹頗爲重視的兵源,歐洲編年史家認爲叛教者是薩阿迪軍隊中的支柱性力量。三王會戰中,也正是馬利克蘇丹私人衛隊中的200名火槍手在危急關頭使用重型火槍打退了葡萄牙騎兵的衝鋒,由此開始了摩洛哥人的反擊。在三王會戰中,曼蘇爾蘇丹也下令收集基督徒戰俘,並對他們進下割禮,賜予穆斯林服裝和其他優待。
據《曼蘇爾編年史》載,這批被強制轉爲穆斯林的戰俘數量達2500人。對於薩阿迪蘇丹而言,叛教者因爲伊斯蘭皈依者的身份、再加之缺乏部落和家族聯繫,因此能更好地效忠於王室。
而作爲1576年內戰的勝利者,馬利克蘇丹又給薩阿迪軍隊注入了更多的土耳其元素,他本人在流亡期間就曾加入奧斯曼軍隊,並在勒班陀之戰中作戰。據葡萄牙編年史載,在1575年返回摩洛哥時,馬利克從阿爾及爾軍隊中帶回了9000士兵(被稱爲土耳其人),其中有4000名訓練有素的火槍手和2000騎兵。
在大力發展火槍步兵之外,薩阿迪的騎兵部隊中也發生了一些有趣的變化。儘管薩阿迪騎兵中依舊充斥着大量的徵召槍騎兵,他們中很多完全不着甲,他們認爲身穿鎧甲會影響他們使用長槍,但在從非斯地區徵召的槍騎兵會裝備精良的鎖子甲,無論是否着甲,他們都使用一種雙頭長槍進行作戰,能夠同時對付前後兩方的敵人。
但在1500—1510年間,曾經在北非馳騁的弓騎兵卻在摩洛哥軍隊中大量消失,取而代之是一種被稱之爲西帕希的新式騎兵。和奧斯曼的西帕希不同,薩阿迪的西帕希騎兵實則是一種火槍騎兵,在歐洲存在着他們的同行,如西班牙的herruelos以及德意志的reiters,因此西帕希的兵源也主要來自安達盧西亞人和基督徒叛教者,到1607年時薩阿迪軍隊中有2000名西帕希。
這一系列軍事改革幫助摩洛哥人逐漸追平了葡萄牙人在火器技術上的優勢,這纔有了1541年薩阿迪軍隊攻克聖克魯斯要塞的勝利。在這場圍攻戰中,薩阿迪軍隊據稱動用了20000名騎兵、40000名火繩槍手、12000名弩手和 50000 多名輔助人員,以及14門攻城炮和50門其餘各種口徑和種類的其他火炮。這個數據的真實性如何暫且擱置,但僅從這組數據來看,薩阿迪軍隊火力十分強悍。
在隨後的圍攻中,薩阿迪軍隊更多使用技術手段而非人海攻勢圍攻要塞,在經過長達31天的圍攻後,到3月11日,聖克魯斯要塞的城牆出現的缺口。薩阿迪軍隊的火槍手迅速抓住機會,利用火力壓制了守軍攻入城內。而在圍攻過程中,薩阿迪炮兵利用9門重炮遏制了葡萄牙人從海路支援的企圖。戰後連葡萄牙國王若昂三世都承認,是薩阿迪的炮擊攻克了要塞,當年的編年史中更是哀嘆“耶路撒冷又陷落了”。
結論
通過對三王會戰前葡萄牙和摩洛哥兩國的軍事發展的回顧不難看出,葡萄牙並不是老牌的歐陸軍事強國,在三王會戰前,葡萄牙經歷了長期的軍事衰落,直到塞巴斯蒂安時期纔開始大力復興軍事力量。
而摩洛哥人從1415年休達陷落後就在不斷試圖追趕與葡萄牙人之間的技術差距,到薩阿迪時期,摩洛哥人已經建立了一支龐大的火槍步兵和炮兵,再加之固有的輕騎兵優勢,在與葡萄牙的對壘中不僅不落於下風,在本土作戰和體量的優勢下,甚至還能壓制葡萄牙人。三王會戰並非強國與弱國的對壘,而是勢均力敵的對抗。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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