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想到會站在她面前哭

這有提升幸福感的一切

怎麼能這麼美?

我一邊哭一邊想:不至於吧,我爲什麼要哭?

我怎麼會爲這幅畫哭?

我雖然之前從未有過看畫看哭的體驗,但我的確想過,有一天我可能會爲某些畫落淚。

可我從未料到,我會站在盧浮宮展廳裡,對着《大宮女》哭。

在看到《大宮女》之前,我剛看過了「盧浮宮三寶」——達芬奇的畫作《蒙娜麗莎》、雕像《斷臂維納斯》和《勝利女神像》。

在人頭攢動處看到《蒙娜麗莎》,我的反應是:

實物相比以往在畫冊裡看到的圖片,要更黯淡,也更偏冷色調。

映入我眼中的蒙娜麗莎的笑容,淺淡而漠然。

《勝利女神像》,雕塑線條的確優美有力。我第一眼看到時,暗暗叫好。

並且,因爲它位置顯眼,還成了我和朋友們看展過程中走散後找不到彼此時,一個重新集合的地點。

但除此之外,我對它並無更多的鏈接感。

至於《斷臂維納斯》,當我跟着指示牌找到它時,會有種尋寶成功的快樂,感覺它從中學課文變成眼前實物。

但也就這樣了,我並沒有感受到很強的衝擊。

那《大宮女》呢?

路癡如我,在盧浮宮裡亂走時,在一個廳裡偶然見到了她。

相遇那刻,它前面空無一人。

我朝它走過去,立定,停下。

眼淚在腦子轉動之前,已經盈滿了眼眶。

我爲什麼會被它喚出淚水?

那刻,感覺觸碰到了一個不瞭解的自己。

回過神來,我邊哭邊想:

天啊,我的審美里居然有這麼古典的一面嗎?

我以爲我會喜歡更怪誕、粗獷、更有門檻的美的。

但怎麼能激發出我生理性淚水的美,是這麼一目瞭然的美?

有個瞬間,我甚至會爲自己的審美不夠先鋒現代不夠酷,而有點不好意思。

一起逛的朋友,跟我說,這個畫的人體比例不對是吧。

我壓住哽咽,儘量讓自己聲音聽不出異樣地跟朋友說:

對,安格爾畫這個畫的時候,爲了表達他心中極致的美,沒有遵循解剖學規律,他把脊椎骨拉長了,爲了讓人體曲線更美麗。

我說的是我之前從藝術科普類書上看到的。

但我之前在書中看到這幅畫時,內心並沒有太大波瀾。

可是實物的美,紮實打到了我。

旅行結束,回到倫敦後,我依然會想到這個瞬間。

同時巴黎看展的經歷,也讓我對法國藝術有了更多興趣。

於是我找了本介紹法國繪畫的《因爲藝術,所以法國》來看,並重點讀了書中提到《大宮女》和畫出它的畫家安格爾的部分。

書中介紹安格爾是一個終生堅持古典審美的畫家。

「在他人眼中,安格爾像是『一個生活在19世紀的中國人,卻在古希臘的廢墟中迷失了方向”』」

而《大宮女》的誕生是因爲拿破崙的妹妹卡羅琳委託他畫一幅「東方維納斯」。

在畫時,「爲了將理想美達到極致,安格爾不惜背棄基本的繪畫規則,刻意拉長了宮女的脊柱,爲她增加了至少三節脊椎,人物的骨盆也被有意識加寬。

如果深究下去,她的左腿甚至無法正確銜接在身體上,或者說現實中的人不可能做出和畫中一模一樣的動作。」

「但毫無疑問的是,如果以『正確』的方式來完成這幅畫,它的魅力也將蕩然無存。」

讀到這裡,我想到了畢加索的那句:「像職人一樣學習規則,再像藝術家一樣打破規則。」

在《大宮女》的創作過程中,畫家都不是「不怕犯錯」了,而是「主動犯錯」。

我試着揣測畫家安格爾的想法:

他不知道這麼畫會被某些人批評嗎?

他一定知道,但他還是選擇這麼畫了。

因爲他覺得這麼畫,更美。

錯成就了美。

於是,在他畫出這幅畫的210年後,依然會有人,比如我,被它美到掉淚。

我想,這是不是也是我會被這幅畫擊中的原因之一?

與其安全地不犯錯,不如選擇那個「他人眼中錯,但我覺得美」的選項。

錯漏明顯,動人依舊——在某種意義上,這可能也是我的人生信條。

隨着年歲漸長,我越來越接納自己。

我漸漸在一些時刻,不再爲自己的某些特質驚慌辯解,而是篤定認可:

比如,最近當別人批評我說話直接,傷其感情時,我說:我認爲這是我的優點——我願意袒露真實想法,不迴避摩擦——如果你不這麼認爲,我尊重,但我依然覺得,這是我身上珍貴的部分。

或許,我們的錯誤、缺陷與病症,也構成了我們的光芒、美麗和力量。

雖然有時也會氣餒,但還是想過一種犯更多錯、冒更多險,哭得更多,也笑得更多的人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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