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說他在中央混得不咋地

節假日回鄉,在某中央部委工作的A哥很鬱悶。

A哥從西部貧困山村的農村娃,一步一步從基層打拼到北京,年紀輕輕都混到處長,屬於世人眼中的權勢部門、潛力幹部,爲什麼鬱悶了呢?

原來,A哥一向沉默寡言的老爹,突然說話了,吞吞吐吐、欲言又止,問他是不是過得不太好?”

聽到這沒頭沒腦的問話,A哥挺納悶,就照直回答說:“最近沒有什麼意外啊,一切都挺正常啊!”老爹支吾了兩聲,說:“那就好!那就好!千萬記着,別給自己的壓力太大了。”

A哥過了一天,想了想,覺得有點不太對勁。就連忙私下問老媽,老媽說:“別提了!你爹聽人說,你在中央混得不咋好,愁得都好幾宿沒睡安穩了!”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老家也是江湖。江湖離不開紛爭,江湖傳言的傳播與擴散,總有出處,總有緣由。

在A哥連續追問之下,方纔弄明白事情的來龍去脈。A哥“在中央混得不咋好”的傳言中竟藏有如此多秘密。

老人很失落:娃離中南海還遠得很呢

A哥的老爹,當了一輩子農民,已過了古稀之年。

去年,終於被子女們帶到首都北京,要圓一圓看毛主席的夙願。畢竟是家族的長輩,A哥一連幾天忙前忙後,先後帶小爺去逛了天安門、故宮、圓明園,看了升國旗儀式,瞻仰了毛主席紀念堂。甚至,A哥還託關係讓老人往釣魚臺國賓館行走了一遭。

行程十分飽滿,老人家也很高興,應該說是得償所願、不虛此行。誰知臨最後,老人又提出說,這些地方,一般人都能去,回去沒啥可炫耀可顯擺的,想去個別人去不了的地方。你不知道,上回鄰村賣滷肉的趙老三去轉了趟省委大院,嘚瑟了半年,我都瞧不上眼。不如,帶我到你上班的地方去看看?A哥一想,那上班的地方就是一個小院幾棟高樓,平時還有扎堆上訪的,根本不算高大上,也沒啥好風光,有啥可觀瞻的?

幾經解釋,A哥最後發現,老人想去的地方,其實是電視新聞中經常報道的中南海。這下可把A哥給爲難住了?中南海是中央領導居住辦公的地方,咱們也就是開會辦事纔去,平時誰去那幹啥?即使在那裡面上班辦公,無關人等,也不是說進就進、隨便出入的?這事有點爲難。

不便駁老人的面子,最後,A哥只好帶老人去北海公園逛了一圈。指着對面說,瞧見沒有,那就是中南海!不巧,今天週末不上班,門都上鎖了,沒法帶你穿過去。老人連聲說,不打緊,不打緊,那就下次吧,但顯然難掩內心的失落。到了門口卻進不去,老人並不糊塗。

離開北京,回到家鄉,逢人就說:“娃不行啊,中南海都進不去,離中央領導還遠得很呢!”

醫院搞不定:連個病牀位也安排不了

A哥的小學老師,得了疑是癌症的重病,專門跑到北京看病。請A哥幫忙聯繫大醫院名大夫。A哥雖說在北京盤踞多年,可目前也就是一個小處長,社會關係很有限,再則說這裡是首都北京好不好?

啥叫首都?有一個段子講得好:某縣縣長的司機在長安街(段子而已,別當真)駕車疾行,被一交警攔截。司機慌忙下車,連連擺手,可不敢攔,這是我們縣長,有要緊事!交警微微一笑,縣長?你等着,信不信,我招手給你攔幾個市長司長部長的車?哪個事都比你急,趕緊一邊待着去。

所以,北京城啥資源都緊張,啥事到了這都不好辦。人命關天!師恩似海!A哥用盡了洪荒之力,層層託人說情,還不錯,終於聯繫了個知名大夫。大夫一檢查,說要住院觀察。

A哥好說歹說,可牀位實在緊張,根本排不過來,沒有辦法,必須輪着候着。約莫過了兩三天,A哥老師的家人有點等不及了,就央求哥們再找找關係,儘快安排住院。

“畢竟師生一場!到了這個份上,但凡能想的招,我能不想嗎?”A哥說。“太爲難了!這幾乎已經動用了我的全部能量。說實話,我自個兒老婆生孩子、自個兒家人住院,都還沒有去求過人哩。”

又等了幾天,雖然A哥一再想法協調,還是沒有任何進展。無奈之下,老師只好開了點藥,回家靜養等消息。但自此之後,關於A哥“在北京混得不咋地,一個病房牀位都安排不了”的傳言,就開始在老家擴散開來。

回家惹非議:縣裡領導都不待見他了

A哥從農村紮根起步,深知基層辦事不易。因此,每次老家來人求幫忙,只要不違反紀律原則的,基本上都是滿腔熱情對待。“其實,好多事,都是程序上的,咱也起不了關鍵性作用,主要就是一個態度問題!”。

A哥人緣好,多年積攢下來,換來了一大幫朋友,基本都是在市縣裡機關單位聽差的。這些人,也就是,A哥鄉親們眼中所謂的縣領導。

“以前,每次回家,大家都客氣邀請,有些是出於真心,有的恐怕也是情非得已。但不管怎樣,去了一個,就得去另一個,在我們老家面子最重要,哪個不去都不合適?”A哥說,“所以,回趟家名義說是看父母,但真正與父母待在一起說話聊天的時間,其實寥寥無幾、屈指可數。”A哥接着說,“這對大家都是負擔!但世風世相如此,人情交際往來,也不是靠我一己之力所能改變的,只能隨波逐大流!”

中央八項規定出臺後,公務接待收緊了,公務用車改革了,紀委監督執紀力度加大了,再加上政府下決心推進簡政放權,地方跑步進京要項目的明顯少多了。“剎住了吃喝風,管住了人情賬,放開了審批權,真的讓大家都解脫了!”A哥如釋重負地說。“原來好多飯局不好推,現在理由都很充足!都很正當!大家也都理解!”

剛開始,大家還都相互抹不開面子,依然會試探性地邀約。硬推幾次,慢慢大家也就都習慣成自然了。“現在不是挺好嗎。我每次回去,都是靜悄悄的,坐車都是網約車,方便得很。根本都不跟他們打招呼,還可以跟父母吃頓飯,多坐會、多聊會!”A哥說。只是,哥們沒想到的是,這兩年低調回家,與朋友的聚會應酬少了,卻被老家有人質疑非議,認爲:“現在縣領導都不咋待見他了,說明他混得不咋地啊!”

同學發牢騷:託他辦的事不是很給力

一個二十幾年沒有聯繫的初中同學,突然很熱情地給A哥打電話。嘮了半天,才切入正題,目前他瞄上了老家有個工程項目,想承攬但又苦於關係不到位。輾轉聽說A哥在中央當差,且又與市縣地方領導相熟,所以想請A哥幫忙牽線搭橋。

A哥唯有打哈哈,“與地方領導只是認識而已,並無深交,實在說不上話!非常抱歉。”這是違反紀律原則的事不說,即使他想幫恐怕也是心有餘而力不足。因爲,一些中央投資補助的項目,中央有關部門負責前期審批不假,但一旦項目落地,包括後期招投標開工建設,就是地方政府的事權了,那麼多人在盯着。“我一個小處長的招呼,怎麼會有人買賬?再者說,還有紀律原則管着呢。”A哥搖搖頭,“我哪裡敢有這樣不切實際的自信和奢望?!”

A哥還有個高中同學的弟弟,想在另外一個縣裡謀個副科級的差事。拗不過老同學當年仗義相挺的情誼,看着基本條件也還算不錯,A哥倒是當面給該縣一個曾在京有過數面之緣的領導推薦了一下。

該領導還算客氣,沒有直接拒絕,但談了一大堆理由,意思很明顯,竟爭的人太多,打招呼的人一大堆,有這領導有那領導,一個一個都比哥們面子大,他根本擺不平,不如等下次吧。誰知,過了不到一年,該名縣領導就調到了市直機關任職,這事最終也就不了了之,徹底黃了。

“我對自己幾斤幾兩,有清醒認識。有些事,即使想辦,也辦不成啊!”A哥說,“說句實在話,這麼多年,家裡也有一些私事麻煩人,但真正關鍵時刻,給你出力幫忙的,而且你打了招呼心裡面有些底氣的,還不是那幾個貼心的朋友!”。

去年股市大火收尾的時候,A哥的老婆有一個同學做生意,看別人炒股都發了財,也變賣商鋪房產籌資投身股海,並且聘請專業人士當操盤手。爲此專門跑到A哥家中,商量要所謂的內幕消息,允諾盈利分成云云,被A哥斷然回絕。

“我自己那一點股票都賠錢,你說我敢告訴他,我所知道掌握的那些政策信息嗎?不是害人嗎。”A哥說,“到了我這,什麼事,基本已是衆所周知。黃花菜早都涼半天了,根本只有要出臺的政策,哪裡有什麼內幕消息!”

親戚羣吐槽:自個家的事都幫不上忙

去年5月份的一天,A哥正在出差,突然接到了老家舅媽的電話。“你趕緊給省裡領導打個電話?你表弟馬上要畢業了,得趕緊把工作安排了。”A哥一聽頭皮都炸了,表弟一個地市電大畢業的大專生,居然要一個電話,就要安排到省裡,這口氣也太大了點。

他趕忙解釋:“現在國家有政策,各單位進人都是逢進必考,招聘那都是講程序,講門檻的。不報考真不行!”舅媽一聽,讓了一步:“那不行,就委屈一下,安排到市裡面吧。”

A哥哭笑不得,但還得接着耐心解釋,市裡面如何如何如何,反正也是不成。舅媽一聽,有些急了氣了:“這事就撂給你了,最低安排到縣裡,但必須得是好單位,你看着辦吧!人家縣裡面一個小科長,都給自家堂弟安排到供電公司了。你在中央當官,你表弟這點事,都辦不了?說出去不給你爹丟人嗎!”

A哥一聽,當場氣就不打一處來,“還中央當官,打工還差不多。供電公司這樣的好單位,又清閒錢又多,我自己都想去!那也得有人要我啊?!”最後的結果,就是雙方不歡而散,到現在還沒有解開心結。

如今,市場經濟起決定性作用,年輕人只要肯吃苦有鑽勁,到哪還缺口飯吃,還愁沒前途?老觀念是該改一改了。“你看,現在,有多少年輕人,還願意幹一份四平八穩的工作?”A哥現在還忿忿不平,“你願意幹也可以,關鍵你也得有個基本的路數不是?哪能兩手一擺,就必須安排,我又算個啥,國家單位是你自個兒家開的?”

A哥說,“類似這種事,多了去了!彷彿我只手通天一樣,其實就是個刀筆小雜役。”還有他的一個表侄女,高考只有大專線的分數,表哥卻非要讓哥們給跑個重點本科院校去讀。哥們一解釋高考政策,表哥還很不高興,掛了電話之後,還理直氣壯、振振有詞:“如果分數過線了,還找你幫忙幹啥?真是的。”

A哥說,這還不算,去年中秋節,他的一個小姨父,去縣裡趕會的時候,與一個醉酒的路人爭吵打架,致使手臂骨折,吃了虧。躺到醫院裡,非要讓哥們給公安部的朋友打電話,讓當地公安局派出所,趕緊把那人抓起來!“公安部一個電話,所長不就嚇尿了,還敢不乖乖聽嗎?!”小姨父的語氣、智商與見識,讓哥們很無語,很生氣,也很着急。

本來不想管,後來老爹親自打來電話,告訴A哥:多少還要說句話,不然沒法給親戚交代。後來,A哥還是託人給當地有關部門的領導交代了一下:不激化矛盾,公平公正處理。僵持多日,雙方最終達成妥協,但據說A哥的小姨父很不高興,因爲並沒有達到理想的要求。

A哥苦笑:凡事,但求盡心而已!背的包袱太多,畢竟還是自己難受!我在中央的確混得不咋地,讓鄉親們失望了。我只能說抱歉!

但一個原本普通清苦的職業,爲什麼卻被方方方面寄予這麼大期望呢?

唉,這就是社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