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川九牛：中國足球第三種冠軍
沒有一人缺席和遲到，四川九牛的教練組和球員們依次落座，表情嚴肅認真，眼神緊盯着即將講話的這個新面孔。
他接下來的一言一行將影響球隊未來的走向，關係着所有人的前途。
當新任CEO湯錫鋼面對大家，他說出了自己的第一句話：“球隊今年的目標是衝超。”
謝菲聯基地的會議室裡，許久的靜默瞬間被打破。“我等這句話等了很久了。”不少球員久埋心中的夢終於有了可安放的空間。此前，球隊的高層很少談到這個目標。
這次見面發生在今年8月，幾天前球隊剛剛0比2兵敗石家莊功夫，排名滑落至第4。而湯錫鋼的這番話也成爲了賽季的轉折點。
一、困境
如果把時間撥回4個月前，衝超的理想簡直是天方夜譚。當時球隊的情形只能用內外交困來形容。如何繼續存活，纔是最現實的拷問。
4月7日，熱刺官宣斯科特-穆恩就職俱樂部首席足球官。而他此前的身份是城市集團中國區的首席執行官，也就是四川九牛的CEO和話事人。在穆恩離任後，CEO職位空缺，九牛的新賽季蒙上陰影。
4月16日，九牛拍攝了2023賽季的全家福，當時的主教練是西班牙人塞爾吉奧。不出意外，教練組與球員們將一起踏上全新的旅途。5天后，主教練離隊，前往印度執教。
此刻，距離中甲首場比賽不到48小時。臨陣換帥，兵家大忌。俱樂部遭遇的不是換帥，而是無帥可用。剩下2天，整個冬訓的成果、戰術的磨合、新援的使用，隨着前任的離開，就要付之東流。
此時，另外一個西班牙人站了出來。他叫塔託，前不久剛剛率隊完成衝超的冠軍主帥。
代理主帥：塔託
作爲塞爾吉奧的助手和球隊的助理教練，他沒有選擇在當時拋棄球隊。在大哥多番規勸，屢次描繪印超新東家的各種福利和待遇後，塔託不爲所動。
“在這裡一年多了，我是有感情的。如果都走了，對留下的人是很不公平。我當時只考慮幫助俱樂部快點渡過困境，成爲這個家未來規劃中的一份子。”
相比於塞爾吉奧，40歲的塔託此前沒有獨立帶隊的履歷。這位“臨時工”究竟能把球隊帶到哪個程度，沒人敢打包票，包括他自己。“根本沒想過沖超這事。雖然我知道球隊的實力肯定不至於保級，但上限我也難說。只能靠着努力和付出，去讓球隊更靠前一些。”
西班牙教練組4人就此分道揚鑣，隻身一人的塔託即將在異國迎來意料之外的處子秀。
此時，場外再生波瀾。由於各方遲遲無法給俱樂部明確的回覆，九牛賽前一天成了無家可歸的球隊。在聯賽吹響開場哨之後，他們成了中甲唯一無法確定主場的球隊。
開賽三連客之後，球隊會在哪裡踢主場？場地能否被足協接受？能在那裡踢多久？之後是否還需要更換場地？這個最基本的問題成了關係球隊生死存亡的晴雨表，“我們還沒收到通知，之後定了再說。”內部工作人員當時倍感焦慮與茫然。“即使有主場，應該也是空場比賽。沒有球迷就不用安保，對於賽區來說壓力最小了。”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用在這裡也毫不違和。
聯賽前4輪，球隊2勝1平1負。在廣州，九牛被降級熱門球隊，全華班的廣州隊逼平。回到四川后的第一個主場，又以2比3的比分輸給了升班馬丹東騰躍。
按照往年的劇情，一旦遭遇失利，球隊就會陷入長時間的萎靡不振，慢慢成爲高不成低不就，無慾無求的中甲釘子戶。
二、轉折
不久，球隊的人事變動似乎在預示着這個趨勢。
5月份，體能教練離隊。門將教練家裡有事告假。中方助教參加歐足聯A級教練培訓，同樣需要離隊數週。一時間，教練組只剩下塔託一人。無奈之下，隊醫客串體能教練，其餘各大崗位幾乎都由塔託一人在做。
一份工資幹着多份工種，這樣007的人力哪家公司的HR不喜歡？塔託用實踐表明，一個人也能活出千軍萬馬的模樣。
“以前我只是建議者，現在我要成爲決定者。作爲助理教練我不用負很多的責任，現在需要我對一切負責。不僅僅是幹好本職就行了，還要對我的球員、俱樂部的工作人員負責。”
在接連失去左膀右臂的同時，球隊的主力先後傷停，前中超金靴儒尼奧爾重傷報銷。陣容長期不整，新援拜合拉木因國字號集訓直到第11輪才能亮相。
塔託沒有自怨自艾，反而以身作則，將球隊扛在肩上。他站在球員面前，環視着患難與共的愛將，用滿腔的熱血，試圖去激發出團隊未被看見的能量。
“可能球隊現在的情況很複雜，但解決的方法很簡單。”
“作爲球員，你能改變目前這些事情嗎？如果你改變不了，那想想你能做的事情是什麼？什麼是你最能做好的事呢？做好自己能力範圍內的事，這就是我對自己的要求，也是對你們的要求。每天休息好，努力訓練，好好踢球，這就夠了。”
球員們沒有辜負主帥的期望。在塔託的帶領下，隊員們慢慢收斂渙散的心，變得越來越專注於足球這件事。高層的更替，主場的變動，對球隊的干擾越來越小。因爲他們有着一個共同的目標——四川九牛，雄起！
7月份，經歷了數月的協商，在暫居雙流體育中心和城東足球公園後，在被數座城市婉拒過後，九牛確定了自己的新家——“遂寧體育中心。”這個新主場，距離球隊的謝菲聯基地有200公里。
“遂寧很歡迎球隊過去，在場地設施、競賽方面提供了很大的支持。”內部人士說道。“儘管主場比賽會有些折騰，但一個安穩的家比什麼都重要。”
對此，塔託也非常認同。“在遂寧，我們擁有球迷的支持，這種情況下，球隊更容易發揮出100%的能量。”
從7月15日開始，九牛便在遂寧開啓了聯賽的下半程。在餘下的16輪比賽裡，九牛連戰連捷，8月全勝，隊史最長9連勝收官，衝超與奪冠先後到來。
教練、球員與工作人員一起把CEO夏天的豪言壯志變爲了現實裡的歡歌笑語，而城市集團回饋給球隊的則是當下中國足球難得一見的按時發薪和500萬的衝超獎金。
三、冠軍
10月21日，四川九牛在主場拿下遼寧瀋陽城市，提前2輪加盟中甲冠軍。賽後，已經完成今年所有目標的塔託給予了全隊3天小長假。
休息了一天，隊長肖鯤回到基地。按照以往的作息，他不太習慣這麼長的假期，一般賽後第二天就要拉伸訓練。
當肖鯤走進健身房，定睛一看，全是熟悉的隊服。本想着球隊放假，自己加練一下，沒想到大家都這麼卷，近一半的人都揹着教練加練，主動加班2天，這樣的球隊能好不了嗎？
“好多球員在健身房訓練，我覺得這是很難得的。後面還有兩場比賽，大家並沒有放鬆對自己的要求。” 王嶠也是其中之一。
勢如破竹，球隊拿下南京城市，主場勝利收官。在6162人的見證下，九牛捧起了四川足球的首座中甲冠軍，看臺上身穿黃色戰袍的球迷老淚縱橫。
在老球迷的青春裡，那段鐫刻着無數川足記憶的黃色狂飆刻苦銘心又難以忘懷。如果沒有傳承，他們只能永遠活在回憶之中。如今，兩年中乙，四年中甲，年僅7歲的四川九牛終於把這面獨屬於四川足球的旗幟再次插上山頭。
回想賽季初主場未定、高層更替、教練離隊，這三座大山壓得球隊奄奄一息。那時四川九牛的冬天彷彿看不到盡頭。直到一個重情重義的教練選擇留下，決定帶着衆多不確定未來的球員和背後默默付出的工作人員，去努力縮短冬天的時限。
在他們的人生清單裡，飽嘗一路的風霜，不過是想着走出漫長的冬季。他們頂着寒風大雪，走到冰山消融，雪天不見，晴天近在眼前。既然春天那麼美好，何不一起再往前一步？最後，他們走出了無人過問的冬，走進了鮮花浪漫的春。
如今的四川足球，第一次擁有了兩支中超球隊。成都蓉城國企的背景與四川九牛外資的依靠，交相輝映，形成了中國足球一省之內罕見的中外運營之道。
如何搞好中國足球？這是目前沒人能給出滿分答案的問題。
不出意外，在2024的中超格局裡，時隔10多年後，中超將再次迎來外資控股的球隊。
以往的中超投資者，無非可以歸爲兩大類，國企與私企。一個是公益性或指令性幫扶中國職業聯賽，助力中國足球人才的培養。一個則是以足球爲工具，博取更多的政策紅利，只有鳳毛麟角的商人是帶是青春的情懷而來。
這兩種方式，多數都很難做到俱樂部真正的職業化。即通過市場的思維，實現以俱樂部爲本體的有限公司的自負盈虧和長遠發展。百年俱樂部不應該是口號，而是符合足球發展規律後水到渠成的結果，比如英超球隊那樣。
當下，擁有大量成功經驗的城市集團進入到中國職業足球的版圖，並且已經在四川九牛身上取得了試驗後的局部成功。在未來更廣大的中超舞臺上，外資這第三種模式是否會給中國足球帶來不一樣的改觀呢？
青訓和聯賽是足球發展的兩大根基，若城市集團可以把這兩樣帶給四川九牛，由點及面地鋪開，惠及中國足球，又有多少人在乎職業球隊是姓社還是姓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