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評／阿富汗變局對美國的檢驗

旺報社評

美國扶持的阿富汗政府壽終正寢，這場持續20年、付出重大代價的反恐戰爭乍然落幕。美軍無功而返，受傷害的不僅是美國的威信，還包括從美國飛機摔落地面的阿富汗人、西方國家接不走只好留下來的平民百姓，他們將再度受到極端保守的伊斯蘭原教義派塔利班政權的統治。美國帶給阿富汗人民的自由民主如曇花一現，將隨着美軍撤離而一去不復返。

自由主義霸權進退維谷

陷入困境的不只是阿富汗人民，美國自由主義霸權同樣陷入進退維谷的尷尬，美國自阿富汗撤軍，象徵新自由主義在國際政治上無以爲繼。當理想主義無法實現，現實主義將重新主導美國外交政策的發展，更值得我們注意。

世上很少國家的外交政策像美國一樣矛盾，常常處於天人交戰的擺盪。美國的外交政策充滿理想主義色彩但也有現實利益的算計，所以經常在理想主義與現實主義中搖擺與爭論，因而引起言行不一的質疑。

美國外交政策的矛盾，首先來自美國特殊的理想主義，美國的理想主義帶有強烈的基督新教神學色彩。美國民主根源於基督新教所建立的個人主義、從個人主義出發，結合啓蒙運動的理性主義以及脫離英國殖民的獨立革命，美國人相信可以藉由一套完美的制度設計建立國家，這個國家與衆不同，是一個承有天命、光照世界的燈塔之國。就像聖經所說的上帝按照祂的形象造人，美國也按照她的形象啓發、拯救陷於黑暗矇昧的世人，所以要儘可能地推廣美式民主。這套理想主義深刻的引導和影響美國的外交政策。

特別是在後冷戰時代，美國成爲唯一的超級強權，加上對自由民主意識形態贏得冷戰的觀點深信不疑，以至於更積極自信的採取自由主義的外交政策，大力推廣美式民主，這種政策通常被稱爲「自由主義霸權」。美國雄心勃勃的戰略有三重目的：第一，讓更多的國家學習美式民主，根據美國的形象重塑世界；第二，讓更多國家接受新自由主義經濟，納入美國主導的世界經濟體系；第三，美國相信民主和平論，民主制度的散播可以控制恐怖主義與核子武器的擴散，更重要的是，這些國家會接受美國帶領的國際新秩序。所以冷戰結束，美國不但沒有減少戰爭，反而更大膽用兵，特別是「911事件」後，以反恐戰爭之名加上自由主義霸權的擴張邏輯，將自己帶入阿富汗這個帝國墳場。

轉向現實主義後的改變

美國在阿富汗的失敗不僅是因爲所謂「帝國墳場」的詛咒，也不是自由民主價值觀錯誤，而在於美國自由主義霸權本身與國際政治，甚至人性上的根本矛盾。

首先，美國式個人主義，源自於移民開墾拓荒的歷史，他們能夠擺脫舊大陸的陳俗舊制，出現相信自己，也只有自己可信的文化。但是要將這套基於個人主義而形成的民主制度，硬生生推廣到其他國家，就難免與當地傳統文化、社會觀念、組織型態格格不入。

第二，美國這套理想主義衍生出干預主義，對他國內政橫加干涉，甚至出兵佔領。如此一來，在以國家爲主體的現代國際政治體系，必然受到質疑與抵抗。過度的干預主義連年用兵，不但破壞國際和平與地區穩定，久而久之也成爲美國自己尾大不掉的負擔，虛耗國力。這種干預主義除了讓美國的菁英階層得到意識形態與道德形象的自我滿足，讓軍工複合體獲取高額的利益外，一般民衆並未得到太多實質的好處，甚至要承受子弟在戰爭中傷亡的痛苦，因此造成美國社會的分裂並反噬美國的自由民主制度。川普在2016年的出線，就是反映美國自由主義霸權的國內危機。這也是拜登笑罵由人，非從阿富汗撤軍不可的原因。

許多人將美軍的阿富汗撤軍與越戰聯想到一起，結束越戰的美國總統尼克森就是一位現實主義者。他以反共起家，但是爲了現實上的美國國家利益，不顧保守右翼的反對，毫不猶豫地與中共接觸，改變外交方向。

阿富汗變局下，我們要察覺美國口中「民主與專制的對抗」背後真實世界的變化，更重要的是留心美國向現實主義轉向後的利益計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