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與犬》（下）：災後眾生相...跨越千里的人狗重逢記
「災後一個又一個的相逢與別離，牠都見證着我們的生命故事...」圖爲震災後的福島。 圖／美聯社
主持人／編輯七號、編輯鎮宏
「災後一個又一個的相逢與別離，牠都見證着我們的生命故事...」日本暗黑小說作家——馳星周——在今年2020獲得直木賞的作品《少年與犬》，在得獎之後成爲日本下半年的文學話題焦點。《少年與犬》的故事背景，設定爲2011年東日本大地震之後，劫後餘生的人們各自的生活奮鬥，而貫穿整部小說的主角，是一隻混種米克斯犬「多聞」。有着奇妙漢字取名的多聞，311震災後成了無主的流浪狗。就在牠浪跡的途中，多聞與各種形形色色的人類們相遇，這些人物正是日本社會裡不同的族羣：震災後面臨無業的青年、底層掙扎的性工作者、遲暮之年的山村獵人、來自異國的在日外人、因爲震災而心理創傷的少年...，這些人都在不同的因緣際會之下與多聞相逢，透過一個又一個的人狗故事，拼湊出災後日本的衆生相。
▌接續前篇：〈《少年與犬》（上）：日本異色作家馳星周與「暗黑小說」〉
▌接續前篇：〈《少年與犬》（上）：日本異色作家馳星周與「暗黑小說」〉
不過這本被日本讀者稱爲馳星周史上最感人的噴淚感動之作，難道只是尋常的災後溫情故事集嗎？這絕非暗黑界旗手的作風。正當讀者沉浸在《少年與犬》一章章短篇故事的溫暖氣息中，馳星周埋下耐人尋味的伏筆：多聞這隻善解人意的狗，到底怎麼來的？又爲什麼執意要往「某個方向」長途跋涉？讀到故事看似圓滿之處，灰暗與絕望卻又向着讀者無情突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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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1震災後的住民與狗。 圖／美聯社
《少年與犬》全書是由六個短篇故事所構成，按照順序是：〈男人與犬〉、〈小偷與犬〉、〈夫婦與犬〉、〈娼婦與犬〉、〈老人與犬〉以及最終章〈少年與犬〉。每一段故事即使獨立閱讀也沒有太大的影響，不過章節之間會有細微之處彼此呼應。而串聯起所有篇章的主角，是名爲「多聞」（たもん）——聰明而善解人意的狗。不過故事中讀者並不會看到多聞「自己的想法」或意念，《少年與犬》的描繪是從人類的角度來看待這隻狗。
雖然《少年與犬》已明確告知讀者，其時間背景是從2011年的東日本震災後作爲起點，但隨着故事的推進，相關的時間推移也只有隱約在不同篇章裡透露線索。而多聞所處的地理位置，也一路從東北仙台地方，往日本西南方向的熊本地區移動，這趟旅程甚至足足跨越了千里之遙。
每一個與多聞相遇的人，都困惑着爲何牠始終會朝着「某個方向」凝視，這個線索會直到最終章的〈少年與犬〉才揭開謎底。而在過程當中，每個短篇的角色都是在意想不到的因緣際會下與多聞相遇，並且都將牠收留飼養。透過這樣的人狗關係發展，故事也揭開了每一個角色在震災後的數年之間，面臨的各種生活苦痛與哀愁，而多聞在他們生活裡的出現，也一點一滴地改變了人的生命。
東日本大地震後的宮城縣災區。 圖／美聯社
震災後的福島，大量犬隻從寵物園脫逃。 圖／美聯社
作爲故事起點的第一章〈男人與犬〉，描述震災後陷入經濟困境的男人和正。他爲了照顧已經失智的老母親，鋌而走險在仙台一帶協助竊盜集團犯案，從中獲取不法報酬。完全偶然的機遇下，和正巧遇了在便利超商外覓食的流浪犬多聞，與人親近的多聞就這樣被和正所收留。對於和正的家人而言，狗狗進入生活又勾回了過往的家庭記憶：失智老母親爲此心情也彷彿更爲活躍、在家中打裡生活起居的姐姐也爲此感到開心，和正原本脫軌沉淪的生活，自從多聞的出現而有了正向的改變。
「牠一定是守護神吧！」和正爲了收入仍在協助竊盜犯案，擔任司機的他也把多聞帶在身邊行動。讓和正感到奇妙的是，副駕駛座自從有了多聞，好像一切都變得相當順利。然而，當和正的生活有了轉機、也準備從連續竊盜犯案收手的時刻，一場突如其來的「意外」卻讓情節急轉直下——這是作者馳星周在整部《少年與犬》當中，最爲慣用的手法，所有隱藏在故事細節裡的「暗黑」元素，在轉折處向讀者們發動突襲。
和正的故事，延續到了第二章〈小偷與犬〉，只是主角換成了與和正犯案的竊盜集團，其中一名主嫌——來自中南美洲的米蓋爾。題目所說的小偷，即是指來到日本生活的米蓋爾，迫於現實而與其他在日外國人一同走上了犯罪之路，寄望着有一天可以拿着大把資金回到自己的故鄉。而到此處的設定，其實也和過去馳星周所擅長的題材直接呼應，無論是《不夜城》還是《漂流街》，這種底層外國人在日本的作奸犯科，即是他筆下最活躍的角色類型。
圖／路透社
氣仙沼災後三週，在海上救到的漂流狗奇蹟。 圖／美聯社
〈小偷與犬〉描述多聞輾轉被逃亡的米蓋爾收養的故事。正在想辦法躲過其他幫派追殺、搭船逃離日本的米蓋爾，因爲與多聞的相遇而回憶起了自己在貧民窟的悲慘童年——暗無天日的苦難成長裡，也曾經有一隻陪伴身旁的忠犬，最後卻不幸病死。這對童年的米蓋爾來說是一個難以抹滅的遺憾，因爲無依無靠更無收入的米蓋爾，沒有任何資源能夠救治生病的狗狗。對於現實的憤恨與金錢的渴望，成了米蓋爾的慾望驅動力，但也因爲與多聞的相處，一股不可思議而溫暖的力量，似乎也讓米蓋爾的內心有了一點寄託與救贖。
在後續的章節故事裡，命運難測的多聞不斷地流浪、與人相逢。一段段故事中，顯現出了震災之後的不同人物族羣的衆生相，其中的喜怒哀樂都看在多聞的眼裡，例如：在〈老人與犬〉一章中，自覺來日無多的山村老獵人，爲了驅逐大熊而決心奮力一博，而多聞無意間變成老人相伴的獵犬，宛如「純粹的神明」一般見證着命運的結局。
「牠是爲了我們這些愚蠢的人類，神明所賜與的禮物...」〈老人與犬〉當中，描繪了這段在全書裡所透露人狗微妙關係。
震災後的福島。 圖／美聯社
而從「多聞」的名字來看，雖然書中並未特別解釋，但這個名詞的由來是直接借用了佛教用語，原意是指對於佛學知識的廣博見聞，例如釋迦牟尼在世時的重要弟子——阿難——就因爲博聞強記而有「多聞第一」的稱號；佛教神話中的護法神四大天王也有一尊「多聞天」，而在日本佛教的脈絡裡，多聞天也被稱爲毘沙門天。
多聞一詞用在故事中的狗身上，從宗教意涵的線索來看，或可找到「犬」這個角色的隱喻：一個穿梭於人間衆生的純粹他者，觀照見聞這一切喜怒哀樂與無常；而《少年與犬》的核心，更蘊含佛教寓言裡自我犧牲的精神，有如「兔子肉身投火的燒身供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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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與狗的奇妙緣份，你又有什麼樣的溫暖故事呢？ 圖／轉角國際資料圖庫
《少年と犬》
作者： 馳星周
出版社： 文藝春秋
出版日期：2020/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