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面修羅》,樂視孤兒
作者|魏妮卡
編輯|李春暉
就在院線電影撤檔潮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之際,網絡電影突然上了部“大片”——《青面修羅》。主演陣容包含馮紹峰、胡軍、金晨,以及疑似被AI換臉的“前主演”許晴。
不明真相的吃瓜羣衆還以爲一線咖都演網大了。但稍作了解便知,這是部積壓很久的院線大片。
樂視影業五年前投拍這部電影時,號稱改編自國內第一刺客IP《刺局》。同時打造IP的劇影遊,電影投資高達2.2億、電視劇投資1.2億,奔着做成中國版《權力的遊戲》去的。(哎,那些年少說也有十幾個中國版《權力的遊戲》)
結果拍完電影,龐大計劃沒了音訊,現在還突然上了網大——還是改頭換面的方式,不僅主演疑似換臉了,連最初的片名都改了。樂視宣傳電影的官微@刺局_安天下 也被清空,新建了一個@網絡電影青面修羅 的官微,而且是從5月5日纔開始營業。可見院線轉網的動作之倉促,完全有種破罐破摔的感覺。
硬糖君更想不明白的是:五年前樂視影業爲何要擲重金押注《刺局》?當時正值母公司樂視網爆雷的至暗時刻,而樂視影業投資的上一部古裝大片《長城》才虧了6億。冒着如此高的風險做這麼一部奢侈品,當時是何考量、現在爲何又沒人管了?
而觀衆對《青面修羅》的吐槽主要集中在剪輯,不少人推測是後期趕工上網大所致,更有傳聞稱該片導演李仁港和片子後期都沒關係了。
雖然樂視影業幾經易主改名,早就“名存實亡”自顧不暇,但其他出品方、主創爲何不慎始善終?這麼一部視效古裝大片,最後連院線票房都不敢奢望了,就這麼佛繫上網大?
最後一搏
2017年6月,樂視影業在上海電影節期間舉辦了盛大發佈會。當時的CEO張昭帶着導演李仁港宣佈了對圓太極小說《刺局》IP改編,號稱要打造“網劇+電影+遊戲”聯動模式的2.0時代。
不少人認爲,樂視影業敢如此豪賭IP的勇氣是《盜墓筆記》給的。這部口碑欠佳、但票房10億的項目讓樂視賺錢了。綁定背後大功臣李仁港做大IP,自然是理所應當。
但實際上,此時給樂視影業最大勇氣的是現場拍着張昭肩膀打氣的孫宏斌——融創房地產集團的董事長。
樂視的雷早在2016年末就爆了。當時賈躍亭以一封5000字的內部信坦陳樂視堪憂的資金狀況。但彼時吃瓜羣衆尚不清楚母公司“連累”樂視影業的程度,畢竟樂視影業貌似很獨立,綁定了諸多明星股東,儲備了很多項目IP。比如張藝謀的《影》,郭敬明的《爵跡》《未來未來》系列,徐克的《神鵰俠侶》《奇門遁甲》等。
2017年1月,賈躍亭36天打動孫宏斌拿出150億救樂視,傳爲一段佳話。融創對外宣佈將150億入股樂視網、樂視影業以及樂視致新,成爲上市板塊樂視網的第二大股東。
正是確定了這位金主的入駐,張昭主導的樂視影業纔敢在同年6月大張旗鼓宣佈以《刺局》爲代表的IP夢。本應該爆發的危機,似都被化解於無形。
但此後一度宣稱要開機的《刺局》延期,官方稱是在等馮紹峰的檔期。而導演李仁港從2017年初就入駐象山影視城,竟然籌備了將近10個月之久? 在此期間,母公司樂視網一直在上演腥風血雨的動盪。2017年7月,宣稱“負責到底”的賈躍亭相繼辭去樂視網相關職務,坐上了前往美國的飛機。此時的樂視大廈門口,堵滿了前來討債的19家供應商。
孫宏斌在談及樂視問題上承認“願賭服輸”,表示自己錯判了樂視網的債務狀況,並開始大刀闊斧地“去賈躍亭化”改革。《刺局》就是在這樣的動盪中,拖到2017年11月開機,拍攝到次年1月才殺青。原計劃是接着拍《刺局》網劇,張昭探班電影殺青的花絮裡,還提到網劇的演員屈菁菁、卜冠今都在組裡。
可能資金的實際情況比他預想的更糟。拍完電影版後,網劇版就沒了動靜。此後的電影版《刺局》更是進入了漫長的後期,金主爸爸融創也不打算繼續“輸血”了。 2018年3月,融創公佈對樂視網投資的虧損高達165 億。孫宏斌直言“已經不是壯士斷臂,是砍頭了,以後不要再提樂視,歸零了,沒了。”
樂視遺作,自顧不暇資方的“棄兒”
2020年6月,樂普影天、樂安影雲兩家公司公開甩賣樂視股份,併發布評估報告披露了《刺局》的狀況:拍攝完兩年多了,竟然還處於後期製作狀態,尚未取得“公映許可證”。而且《刺局》預估進院線發行,要投入3億元-5億元的宣發費。
顯然是沒人來掏這筆錢的。所以報告披露了計劃將影片版權出售給視頻網站,但沒獲得第三方視頻網站的報價。 莫非當時視頻平臺都沒看上《刺局》?不過同年的12月,樂視影業的《爵跡2》倒是登陸了騰訊視頻,採取了付費點播的網大模式。此前一度有傳聞,樂視影業的一系列IP都打包賣給了騰訊視頻。
因爲在2018年4月,騰訊入局了孫宏斌大刀闊斧改革的“新樂視”。雖然騰訊很快闢謠了“接盤”,稱只是基於電視終端的版權合作。
現在來看,《刺局》和騰訊確實沒什麼關係。而且樂視影業在“新樂視”的體系下,沒有開拍任何新項目,只是在不斷地“卸”存貨——2018年上映了《影》,2019年上映了《秦明·生死語者》。而沒等到《刺局》上映,張昭就離開樂視影業了。
當時外界對張昭的離開有諸多猜測,但不難從相關新聞看出。2018年真正掌管樂視影業的人,應該是孫宏斌留學歸來的長子孫喆一。
孫喆一不斷對外發言,想將其主導的融創文化集團,以IP爲依託走“內容+平臺+實景”的戰略。 孫喆一顯然和張昭走的是不同路。2019年張昭離開樂視影業後,《刺局》徹底進入了靜默期。此前《刺局》還不斷釋放新聞出來,比如2018年榮獲“十大最受關注奇幻IP”獎、預計下半年上映,2019年8月還有消息稱《刺局》要上映。
但到了孫喆一手上的樂視影業,顯然壓根沒打算運營《刺局》。張昭出走後不到一年,融創以驚人的0元割肉價轉讓股份,徹底脫手了樂視。而現在的樂視影業,第一大股東是國資背景的深圳市創新投資集團。
大股東從融創到國資,《刺局》彷彿始終處於一個無人看顧的遺孤狀態。其實除了樂視,《刺局》背後還有三個股東。但巧的是,個個都遇到資金狀況。
兩家業內不知名的公司天策光影(北京)傳媒、濾顏(廣東)影視文化,背後間接、直接的大股東都有被限制高消費的。執行金額幾十萬、幾百萬不等,他們都還不起。
而捷成華視網聚出現在《刺局》出品方里,應該是出於對海外版權的接手,這本就是捷成華視網聚一直的主營業務。但捷成華視網聚的母公司捷成日子也不太好過,兩年前就一直在尋求資方接盤,一度傳聞要投懷字節,今年拿到了騰訊18億大單,應該能回血一陣子了。
也正是這位資金狀況唯一轉好的出品方,現在正張羅着《刺局》的宣發。捷成還一併宣佈了《刺局》在澳洲、新西蘭電影院上映的消息,讓血虧的《刺局》能回一點本是一點。
中式古裝大片還會有嗎?
回顧《刺局》的項目運作,令人不勝唏噓。它折射了中國電影背後資本的動盪史,人人都以爲將迎來一個黃金時代,豈料當時已經是黃金時代的最後狂歡。
從《圖蘭朵魔咒緣起》到《刺局》,當年野心勃勃的古裝大片已淪爲“棄兒”。登上視頻網站的《青面修羅》充滿着中式古裝大片的老套審美,夾雜上個年代香港神怪武俠片風格,機械兵器打鬥又像十年前的《血滴子》。
但影片最大的問題還是剪輯。故事講不明白、剪不出高能感,核心的設局戲就變成了故弄玄虛的低能情節,觀衆自然是不買單的。
這明顯是沒人慎始善終管後期的結果。有人說,如果張昭還在,《刺局》應該不會是這樣一個潦草的結局。2021年,離開新東家復星、着手自立門戶的張昭壯志未酬,突然離世。中式古裝大片失去了一位最重要的推手,《刺局》成了最後的輓歌。
從90年代後期開始,迎着電影市場化轉型的呼聲,同時爲應對好萊塢大片“入侵”,國字號影業領着第五代導演“下海”拍大片,也拉開了港澳臺三地合拍片的序幕。
2000年,臺灣導演李安的合拍片《臥虎藏龍》拿下了突破2億的全球票房。接着2002年,張藝謀《英雄》再接再厲,斬獲近2億美元的全球票房,開啓了古裝大片的時代。
港澳臺三地電影圈人才,都蜂擁至內地拍古裝大片,產出了《十面埋伏》《夜宴》《滿城盡帶黃金甲》《投名狀》《劍雨》等一批我們耳熟能詳的作品。
至今走出國門最成功的,也是這些昔日的古裝大片。吳宇森《赤壁》的日本票房甚至高於國內,上下兩部總共賣了100多億日元的票房,以當時匯率換算超過6億人民幣。
2010年左右,古裝大片就開始式微了,口碑越來越差,觀衆越來越不買賬。只是當時資本熱錢涌入電影圈,不少人又講起了進軍好萊塢的中國大片夢,開啓了一輪中美合拍潮。《長城》就是萬達收購傳奇後的一個失敗產物,中式古裝大片更是被口誅筆伐,幾乎就釘在了恥辱柱上。
直到現在,但凡沾點古裝元素的大片,都難逃票房口碑慘淡的命運。按理說,都十多年了,一箇舊的類型片,經過觀衆厭倦期,只要進入修正階段,加入反類型的新鮮元素迭代出新的變種類型,就能起死回生,重燃觀衆對該類型的興趣。就像青春片,觀衆膩了狗血的疼痛段子,新的青春片便開始講單純的友誼、愛情故事。
古裝大片卻似乎始終沒等來回春的信號。事實上,疫情後的電影市場類型日趨單一,現在的觀衆比任何時候都更加渴求新內容的出現,古裝大片是時候包裝以新的外衣捲土重來。有人說,《刺殺小說家》是古裝、奇幻類型片的新變種,結合了現實世界的故事,讓其不那麼浮誇,又具想象力。但這一新類型是否可持續,還有待觀察。
去年底,國家電影局發佈了《“十四五”中國電影發展規劃》規劃了電影的重點選題,包含中國歷史、黨史、社會發展史等等。一看立項片單,有張藝謀《滿江紅》、甯浩《大漢雙雄》、鄭寶瑞《澎湖海戰》、鄭大聖《金瓶掣籤》等等,古裝大片似乎正在被主旋律盤活?
既然博納能以主旋律救活港片的動作、槍戰類型,我們久違的古裝大片捲土重來似乎也指日可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