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度神作的好東西,太強了!
11月進入尾聲,“年度最佳”候選有了。
今年“女性紅利”的最大受益人出現了。
宋佳手握一部劇集一部電影,徹底進入了“當打之年”。
上週一刷,扒叔就沒忍住先淺淺誇了一下。
昨天二刷完,徹底被邵藝輝的才華精準狙擊了。
當單親媽媽、戀愛腦、雄競等等話題放在一部片子裡,它再壞也壞不到哪裡去。
我實在是沒想到它出奇地好。
三輪點映結束,豆瓣7w+人直接打出9.1分的高分。
真的好東西,是藏不住的。
好東西
當女性成爲第一性
《好東西》這部電影非常新,甚至在近幾年的華語院線作品裡具有里程碑的意義。
我們習慣了多數電影把女性作爲第二性出現的種種場景,但《好東西》這部電影,從始至終,都是從女性的視角出發講述女人的故事。
王鐵梅(宋佳 飾)是一位離異的單親媽媽,剛剛帶着女兒王茉莉(曾慕梅 飾)搬進了上海一個小弄堂裡,就認識了一位新鄰居小葉(鍾楚曦 飾)。
王鐵梅除了帶孩子,還新找到了一個公衆號主編的工作。
科班記者出身的她,又敏銳又犀利,不管是在生活裡還是在文章裡,她都一以貫之。
小孩兒王茉莉和媽媽有相似的敏銳和犀利,因爲媽媽對她的希望是“正直勇敢有閱讀量”,所以王茉莉總是寫優秀作文。
但她正在那個八九歲的年紀,這個年紀的小孩子正在萌生和構建自我意識,喜歡用自己的認知去理解事情,因此她也有很多時候是和王鐵梅不對付的。
小葉和她是完全不同的人,她每天在家酗酒,又當樂隊主唱又當錄音師,但脖子上頂着的是一個戀愛腦,整個人都沉迷在社交軟件上認識的眼科醫生Richard(任彬 飾)的世界裡。
電影就從這三個不同年齡的女性情誼開始講起,起初看的時候,我會被三個人之間相互的鼓勵所打動,但二刷之後,我不認爲三人之間的關係是救贖那麼簡單的事情。
更像是臺詞裡埋下的那句:建立一個新的遊戲。
這部電影就像是通過這三個女性,爲我們構建了一個新的世界觀,這個世界觀裡最重要的一個概念是:能讓你開心的東西就是好東西。
對於王鐵梅而言,她那隱形又愛表現的前夫哥(趙又廷 飾)有種巨嬰屬性,在一起的時候他不上班,迫不得已攬下了帶孩子的活兒,他試圖刻意表達對母女倆的愛。
但在小孩兒的眼中,這都是他應該做的。
但小葉樂隊裡的鼓手小馬(章宇 飾)不一樣,在日常的接觸之後,王鐵梅和他發展出了一段“很髒的關係”,對王鐵梅來說,這個關係就像是課間十分鐘的關係。
是荷爾蒙在互相討好,是情感在尋找一個釋放的場所,是她沒有體驗過的一種快樂。
偏偏這兩個男性,在王鐵梅面前搞起了“雄競”,出現在同一個飯桌上就要比拼男子氣概,實在是難得一見的新鮮場景,就好像兩隻雄孔雀同時在對一隻雌孔雀展示自己最驕傲的羽毛。
進入這種雄競關係後,男性很快速地進入了一種試圖物化自己的誤區之中,越強烈的物化彷彿就能越直觀地展現自己的“成就”,也因此成爲了一種對於父權意識的反抗。
小孩兒也有自己的困惑,她的困惑是對於整個世界的困惑,在我看來,小孩兒是全片中最具有反叛精神的人物,她的言行舉止假裝深沉,卻帶着一種“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通透感。
而她也是最早進入小葉內心世界的那個人,這當然和小葉的出身有關,原生家庭的種種不幸,甚至讓小葉在青春期不敢正視自己的月經,長時間的缺愛也導致她不得不想盡辦法在男性身上找到取悅自己的關鍵因素。
對小葉而言,小孩兒是全上海最幸福的小孩,也是她最好的朋友,小孩兒就像是那個讓她又驕傲又快樂的小時候的自己,在班級裡遭受隔壁桌霸凌的小孩兒也在小葉這裡尋找到了一種沒有感受過的友情體驗。
小葉需要讚美,恰好小孩兒有最天真的讚美之詞,她誇小葉的眼睛好看,不只是機械直白地造句,而是對着小葉說:“我喜歡你看我,你的眼淚也很好吃”。
小葉也成爲了小孩兒重新切入母親王鐵梅視角的重要橋樑。
電影裡有段聲音蒙太奇,上次淺誇的時候扒叔第一句就誇了這段,邵導是真的靈!
它很巧妙的點一是在於通過聲音的轉場來向我們描繪了小孩兒眼中的世界,和王鐵梅正在經歷的生活,是天真和現實的一種浪漫對照。
二是把小葉在這對母女中間的重要的第三者身份交代得明明白白,短短的幾分鐘轉場,就把這個三人關係從有些陌生推向了完全熟悉。
笑點即是觀點
這部電影在保質保量的前提下,小幅度地弱化了故事屬性,加強了觀點的輸出,當你開始覺得好笑的時候,就是觀點輸出最密集的時候。
這也使得這部電影像邵導藉由幾位演員的表演給我們帶來了一場長達兩小時的專場脫口秀。
電影一開場,就上演了一出好戲。
半夜踩着平衡車飄着向我們走來的不是斯內普,而是王鐵梅。
小葉被跟蹤狂跟蹤,王鐵梅挺身而出反向跟蹤跟蹤狂,看似是在解救被困者,實則是導演在告訴我們,她們的表演,要開始了。
要說現在的青年導演中,很會拍飯桌羣像的,邵導當屬第一梯隊,《愛情神話》的飯桌就足夠驚豔,沒想到《好東西》裡的飯桌直接開始了大型女權藝術表演的現場。
表演者還是倆男的,前夫哥和小馬。
在享有性別紅利的前提下,兩個人在飯桌上大談“結構性壓迫”、“原罪”、“上野千鶴子”……試圖在王鐵梅面前表現自己優於對方的那一部分。
尤其是前夫哥,憑實力在詮釋一種“行動的矮子”的窩囊感。
而在前夫哥和小孩兒單獨的飯桌戲裡,前夫哥又成爲了那個試圖拉攏女兒加入他的陣營的壓迫性父權角色,整部片子從頭到尾,就沒有一個人接過他的招。
按理說,《好東西》裡挑起了不少性別對立,而且是反向的,但偏偏是邵導用了一種極爲高明的手段,把這些吐槽變成了一種黑色幽默,不知不覺地從這羣人物的嘴裡蹦出來,再絲滑地鑽進觀衆的腦子裡。
有些場景表面上是“打拳”,而有些場景背地裡是在“平權”。
小孩兒加入了學校的古典樂團,以“很會鼓掌的觀衆”的身份加入的,王鐵梅起初不滿老師的安排,卻被小孩兒的反抗制止住了。
王鐵梅想讓女兒學習一個才藝,想來想去,吉他貝斯太淺顯,但當女鼓手很帥,於是找到小馬當了女兒的老師。小孩兒自己還沒想好要不要學,小馬和小葉讓她在樂隊排練結束後先試試,就不當是在打鼓,而是在打人發泄。
小孩兒問他倆:“女孩兒應該怎麼打鼓?”,他倆愣住了,作爲觀衆的我也愣住了,這幾秒鐘的氣口把觀衆也代入進了小孩兒拋出的這個問題裡。
回答可能會是“男孩怎麼打女孩就怎麼打”,也可能會是一句簡短的“啊?”,但我萬萬沒想到的是邵導的話術實在是高級。
借小葉之口,告訴了所有人:“你怎麼打女孩就怎麼打”。
這句話既沒有挑起男女對立,也沒有試圖去比較兩性的差距,而是真實地從一個小女孩的視角,解答了她心裡的困惑,也解答了觀衆心裡的困惑。
電影裡還有一段很精彩的“激情戲”。
王鐵梅和小馬的感情急速升溫之後,小馬試圖通過撕內衣的方式跟王鐵梅深入交流,卻不料撕到了王鐵梅最喜歡的一件內衣。
小馬說:“不能撕嗎,我看片兒裡都是這麼撕的”。
王鐵梅告訴小馬,片兒都是男人拍出來意淫的,這個行爲特別不禮貌,小馬很疑惑,問王鐵梅,如果他突然停下來問能不能撕豈不是很破壞氛圍。
王鐵梅的回答,真的爽到了,她說:“禮貌不會破壞氣氛,不禮貌纔會破壞氣氛”。
這部電影有種很強的魔力,是在於它不指望用很震撼或是很爽的劇情來表達女性在面對困境時的身份訴求。
王鐵梅加入新公司之後,通過寫自己作爲單親媽媽的經歷,創造出了爆文,也遭受了網暴;小孩兒在學校里長期被隔壁桌同學針對,甚至被“舉報”;小葉在愛情裡一次又一次受困,在酒精的作用下一次又一次地麻痹自己。
邵導沒有給她們一次很完美的逆襲的機會,因爲這是她們真實的困境,她們也需要在這種困境裡漸漸放棄旁人的眼光。
王鐵梅寫了很長的回懟文,又一個字一個字地刪除了;小孩兒被同學莫須有地原諒後,從同學手中搶過了屬於自己的演出的鼓棒;小葉也在王鐵梅的“照顧”下,離開了那個not LTR的渣男P友。
一些彩蛋
這部電影除了在表達一種全新的遊戲之外,還藏了很多很有趣的彩蛋。
因爲小葉的樂隊主唱屬性,音樂也貫穿了整部電影,不得不說,邵導的音樂品味確實很在線,幾首獨立搖滾的音樂都是國內比較有意思的樂隊的作品。
而邵導也把livehouse的真實拍進了電影裡。這些音樂用一種很夢幻的氛圍給整部電影蒙上了一層想象之光。
電影中在livehouse門口撒尿被王鐵梅呵斥的路人,正是小孩兒最後打的那首歌《小孩兒》的樂隊靴腿的主唱,章宇爲了電影裡完整出演的幾首歌學習了整曲的架子鼓,樂隊裡那個鈍感力很強的成員也是曾經參加過明日之子的楊英格。
除了音樂,邵導還試圖在這部電影中埋了很多“藝輝宇宙”的密集文字梗。
前夫哥和小馬一起下樓扔垃圾的時候,垃圾桶旁邊的鐵門上寫着“愛情沒有神話”幾個大字,頗有一番自嘲的意味。
小孩兒所就讀的學校叫做“藝輝實驗小學”,路邊偶然出現的雜貨店叫做“紅拂雜貨鋪”,也是來源於邵導自己很多平臺的ID“紅拂不復還”,與之對應的還有王鐵梅和編輯部開選題會時,角落裡的數據來源於“紅拂搜索”。
就連山西像法國這樣的冷門地域自嘲,也被邵導放進了電影中,畢竟法國有戛納國際電影節,山西有平遙國際電影節,順便還“輕踩”了一下同時山西籍但在藝輝實驗小學“無人知曉”的賈樟柯。
但扒叔認爲,最精彩的一個彩蛋,貫穿了全片。
是三個女主角的名字,王鐵梅和女兒王茉莉是兩朵鮮花,小葉則是那個跟隨着鮮花一起被滋養的綠葉,也如同她在房間裡種下的成片的綠植一樣。
片中的幾個主要男性,名字和稱謂對他們來說,只是一個區分不同人的代號,甚至前夫哥作爲王鐵梅的育友,沒有名字。
而全片走到真正的結尾時,小孩兒和王鐵梅坐在自家的陽臺上面對面,小孩兒在寫作文,王鐵梅看着她,小孩兒說出了那句最戳人的彩蛋,也是整個電影想表達給我們的終極彩蛋:
“正是有足夠的樂觀,才能直面悲劇,我出生那年你寫的報道”。
新的遊戲當然還沒有建立完全,但在這兩個小時的快樂加持下,新的遊戲一定是一個好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