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地上映4天票房超7000萬!直擊人生痛點,周潤發梁朝偉都點贊

終於可以說了:

事實上,這部電影在11月初香港公映時,Sir就跑去看了。

而接下來的時間。

看它在豆瓣開出8.7的高分,看它打破了港片票房記錄,看無數認識不認識的人都在毫無保留地誇它。

Sir卻一直沒吱聲。

爲什麼?

一怕內地版有大量刪減。

二怕上映前再出什麼幺蛾子。

於是只好等等等。

而如今,電影終於上映了,肉眼可見,刪減的內容大約只有幾秒鐘。

那還等什麼?

年度必看港片——

破·地獄

老實說,這部電影的賣相極好。

黃子華+許冠文。

香港喜劇界的兩尊大神,時隔32年後再度合作。

而片名所指的“破地獄”。

作爲頗具香港特色的葬禮儀式,又讓這個題材多了幾分神秘感。

於是。

Sir一開始也以爲,這大概是另一個版本的《殭屍》吧。

有幾分對傳統的情懷,也有些直指當下的人情。

可看完後卻發現。

它非但不是《殭屍》,甚至,還走了一條截然相反的路。

它成爲了港片的“反面”。

01

僞道生·爲道生?

故事發生的時間,是“後疫情”時期,經濟蕭條,百廢待興。

人們手頭緊了,結婚的喜事自然也少了。

但,另一項行業,卻不僅能吃上飯,甚至,還更忙了。

殯葬業。

電影裡,主角魏道生(黃子華 飾)從蕭條的婚慶行業經紀,轉行成了殯葬行業的銷售。

反正,“搵食嗻(混口飯吃)”,打什麼工不是打,而且,兩個行業也互通,都是服務業,不過一邊是服務活人,另一邊,服務死人而已。

所以,經人介紹。

魏道生來到了紅磡,接手了一家“長生店(殯葬店)”。

紅磡,這個地方非常妙。

它是香港這樣寸土寸金的地方纔能造就這樣的“奇景”:

紅磡體育館,被視爲香港演藝者的“金色大廳”,有資格登上“紅館”,也就有可能下一站成爲走到天王、天后。

它是人生巔峰。

如果,站在紅磡的天橋上,你會發現,另一頭,是人生的盡頭:

萬國殯儀館。

生與死兩場大戲就在不遠處“你方唱罷我登場”,簡直就是佛經裡“一切如夢幻泡影”的最好例證。

導演兼編劇陳茂賢抓住了香港這一街之隔的“特色”,將這狹小的地方,塞入了許多棘手的、難解命題,如,傳統與創新如何破,留下來走出去如何破,生死又如何破......

在紅磡的長生店裡,都有這樣的一個規矩。

通常是一文一武作爲拍檔,文,是“行街”(殯儀經理),負責業務對接;武是喃嘸師傅,負責葬禮等技術服務,可以做破地獄的法事等。

魏道生的“武”搭檔,是許冠文飾演的,文哥。

一個傳統的、不苟言笑的喃嘸師傅。

他素來也看不上魏道生的一些創新想法,什麼迷你神龕手辦,或是客製化葬禮,他更看不上的是魏道生的那份“只要有錢,我們就可以做”的貪婪面目。

魏道生?

此時,在文哥眼裡,他應該是“僞道生”,假道假義假情假意,看似是爲過世的人服務,其實還是在爲錢服務。

自此,傳統的VS新式的,開始碰撞、摩擦。

當然,故事發展也是向來的老套路了,從不打不相識,到最後彼此理解。

何時,文哥對道生有了新改變?

Sir不劇透了。

但,在他們一起處理了一單“匪夷所思”的極端客戶定製後。

文哥才終於明白,道生的殯葬服務雖然“無所不用其極”,但,骨子裡其實是與自己是互通的。

喃嘸師傅破地獄,拯救罪孽靈魂脫離苦海;

道生在爲活人打開“陽間”的路,能讓活着的人疏解鬱結,讓他們可以放下痛苦,得以寬慰。

一陰一陽,互爲平衡。

此時,“僞道生”,也便成了“爲道生”,爲這條路、這種理念而生。

02

生·死

這樣的題材,使得很多人稱之爲港版《人生大事》。

看上去似乎沒什麼問題。

可Sir倒是覺得,相比於《人生大事》,《破地獄》其實更進了一步:

它是真的將“死亡”攤開在你面前。

並通過這種直視。

讓你無可迴避地去思考死亡。

舉例來說。

在開頭,道生跟着老師傅參加一個爲先人開館的工作。

鏡頭直接將師傅取出棺材的遺骨的畫面拍了出來,包括,師傅如何清理頭骨上的殘留組織,又是如何將遺骨洗淨。

可能會讓人覺得有所不適。

但,這只是開胃菜。

當道生開始接觸這個行業後,學習遺體化妝修復,爲往生者換衣服時。

導演更是將攝像頭對準了這些模樣已經有些腐敗、變形的屍體,有的在冰櫃裡放置已久五官已經錯位的,有的屍體皮膚組織開始滲出粘液......

這些都直接地放在你的面前。

它沒有跟你開生死的玩笑,甚至,就告訴你,死就是黑色的、冷冰冰、破敗的;甚至,是你認不出,又恐懼的模樣。

但僅僅是直視死者嗎?

不。

它還攤開生者的醜陋給你看:

它是在用“死人”世界, 看“活人”世界。

另一個例子。

一具明顯放置有一段時間的往生者,被道生推進了化妝間。

道生在化妝間外,看到了這位往生者的丈夫,黎先生,與另一位女士的爭吵。

他一邊關注着美股的走向,一邊霸道地禁止這位女士參加葬禮。

爲什麼?

電影並沒有交代這兩個人的恩怨。

但,一邊是丈夫希望趕緊結束葬禮儀式好去趕着賺錢,一邊,是女士在門口淚流滿面,渴望再見往生者一面,誰有情,誰更像是這位往生者的“愛人”,明眼人都看得見。

道生自然看在眼裡,他將往生者在梳洗打扮一番後,偷偷讓這位女士去化妝間再見了往生者一面。

女士爲她穿上黃色的毛衣,還親手爲她的無名指上戴上了一枚戒指。

她們的關係,自然也不言而喻。

(這一段,在內地是有被刪改模糊處理的)

導演就是讓“醜”表露出來——無情的丈夫,一具破損的屍體,但,他想用這樣的“醜”去烘托活人的溫度,有情的溫度。

所以爲什麼影片會這麼“直白”地直視生死?

其實說到底。

生死並不是對立的兩面。

它們是共生的。

我們每個人,每一天其實都在面對着生命倒數的事實,而當我們處於疫情那樣的環境裡時,這樣的倒數,又會時刻歸零。

我們往往通過直面死亡,來思考如何活着,又會因爲活着的姿態,而敢於面對死亡。

它們本就密不可分。

於是。

在電影裡,你可以清晰地看到“生”“死”兩條故事線。

道生是“行街”,按道理接觸到更多的活人,是“生”的這條線:

但,他卻從活人身上,看到了太多死亡帶來的痛苦,他無力挽救,只能安撫爲主。

反而,喃嘸師傅文哥,爲死人打開地獄之門,是“死”的故事線:

可在他家裡,兒女生活的痛苦,他也是束手無策,最後也只能看着家裡變成修羅道場。

文哥破得了死人的地獄,卻無法破活人地獄。

是的。

相比於破地獄這個儀式本身。

電影想拍的,其實是:

當下的,活人的地獄。

03

破地獄,能救何人

影片於上週開始小範圍點映。

非但取得了3000萬不俗的票房,還獲得了很好的口碑。

不少人稱之爲“年度最佳港片”。

爲什麼?

Sir覺得,《破地獄》之所以能引起這麼好的反響。

恰恰是因爲它很“不港片”。

它並不像大部分港片一樣,把娛樂性當作第一要素。

做到了足夠的細緻。

怎麼說?

就拿“破地獄”這個詞來說。

什麼是破地獄?

其實是拯救。

它以一種渴望拯救世間的姿態會出現,想要破開地獄,拯救靈魂。

但是在影片中。

這樣的“破”,有了三層含義,一層比一層深。

(接下來內容有所劇透,請慎重閱讀)

第一層,破地獄破的是“亡魂地獄”。

破地獄這一法事,是貫穿全片的內核。

在電影裡,“破地獄”成爲香港葬禮中的必備法事,但,它是否所有葬禮都適用呢?

仔細看。

“'罪大惡極,或年輕意外身亡及自殺者'須進行破地獄;七老八十高壽者代表他今世積善德,縱有小過失,也不算是壞人,若是自然死亡,便毋必要破地獄......”

所以,電影裡的幾場破地獄,是吻合上述情況的。

但,有一處你會覺得有蹊蹺。

最後一場爲文哥所做的“破地獄”法事,似乎並不符合破地獄的規矩,他年事已高,也並非惡人,爲何要“破地獄”?

其實,這場法事,是在暗指文哥的死:

其實是一場自殺。

一個猜想:

文哥中風後,生活需要女兒料理。

但爲了不想繼續成爲包袱。

於是他在夜裡留下遺書,吃掉了所有的藥(在電影裡有一幕伏筆),靜靜等待死亡。

他是要以自己的死,打開地獄之門。

而自己的一雙兒女從地獄之門裡,將他,也是將兒女自我求得解脫。

所以,拼湊上這一塊拼圖後。

你會發現。

父親並非是在“死後”才表達對女兒的愛,而是他以自己的死亡,讓女兒能從“地獄”中走出。

除此之外呢?

第二層,“破地獄”是破的“人間地獄”。

它並非只是在以死“拯救”活人。

更是在後疫情時代,拯救“倖存者”。

導演陳茂賢說,這一開始就是部非常“dark”的劇本。

一個例子。

在道生的女友發現自己已有身孕後,導演說,剪輯的前48版裡,他都是選擇讓道生與女友將孩子打掉。

但,在第49版,也是最終的一版裡,他才把這個孩子留了下來。而這一點,也是黃子華與他商討出來的最後一個結果,要有一點希望,才能讓觀衆壓抑到最後一刻的情緒被釋放。

所以爲什麼《破地獄》會如此大賣?

可以說,這是一部剛需的電影。

後疫情時代,人們情緒普遍低落。

就像在黃子華接受採訪時,他也說了,現在的這一情況,這些社會現狀,沒有漂亮的。

可也正因這種“不漂亮”。

所以更需要有《破·地獄》出現,給現在的人留下一點希望,能讓他們的傷痛能夠被消解。

讓他們在“死去”的城市裡,找到“新生”。

其實回頭想想。

黃子華這些年大賣的電影從來都是如此。

他在爲香港代言。

從《還是覺得你最好》裡的“走出去,走遠點”,到《毒舌律師》裡的“everything is wrong”,再到《破·地獄》裡,“活人也有地獄要破”,部部票房高走的同時,其實也都在講述着香港這座城市的困境。

只有破了當下的困境。

也許,才能讓人們真的走出曾經的陰霾之中。

那第三層呢?

第三層,“破地獄”也是破了“傳統之境”。

在電影裡,最大的衝突,也就是父親對女兒的“避嫌”,他無法過多讓女兒插手自己的事業,也無法走進女兒的生活。

這一層,衝破傳統,也更像是父女直接的一次情感對話。

它打破宗教禁忌,讓女兒爲自己進行“破地獄”,也這個行業裡史無前例的一次。

但,它不單單是談論的“生兒生女都一樣”,也不單是父親最後終於讓女兒破地獄,讓這個故事回到了“女性話題”身上。

而是,它在以摧枯拉朽的形式,去試圖撞破香港穩固的“傳統”,它不單單是在“破地獄”這等法事上,需要與時代接軌。

更多的是,曾經香港“固步自封”的驕傲在時代的衝擊下,都應該破一破了。

想到了什麼?

是的。

對於Sir來說,不管有意無意,《破地獄》似乎也在試圖撞破港片的“地獄”。

正如前面所說。

在港片的範疇裡,《破地獄》是新的,難得一見的。

你很少能見到港片在如此明星陣容下,還拍的這麼沉重。

如此的不娛樂。

這會是港片的未來之路嗎?

未必。

且不說這樣的陣容無法複製。

單說這樣的港片。

其實與非香港地區的那些劇情片拍法,又有什麼不同呢?

也是因此。

即便《破地獄》大殺四方,甚至打破了香港有史以來華語片的票房記錄。

但另一邊。

還是不斷的有影院因爲虧損而倒閉。

《破·地獄》雖然能“破”世間萬物,可,卻破不了自己的“地獄”。

所以怎麼說呢?

作爲從小看許冠文與黃子華的影迷(不誇張),Sir當然希望影片看的人越多越好。

有觀衆纔會有希望。

可與此同時。

Sir也不建議我們過高地吹捧這部電影,寄予它過多的期望。

它依舊有瑕疵。

也不是港片的“速效救心丸”。

我們之所以誇讚《破地獄》。

或許,只是因爲我們難得地在一部電影中,感受到了當下共同的痛感。

並被暫時撫慰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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