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浩然考編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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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的連麥非常好看。

《詩詞裡的中國史》作者朱暢思老師可能是全北京乃至於全中國最會吟詩的老師。錯過的同學可以看看直播回放。

明後兩天的連麥在這裡,各位別錯過。

昨天跟朱老師聊孟浩然那段,我覺得特別有感覺,忍不住把這部分整理一個文字版。

孟浩然我們都知道,很多人背的第一首唐詩都是他的:

《春曉》

春眠不覺曉,處處聞啼鳥。

夜來風雨聲,花落知多少。

我們小時候學唐詩,老師都要求大家背下來詩人的名和字。李白字太白,杜甫字子美,白居易字樂天,只有孟浩然,孟浩然字浩然,但是他名叫什麼?不知道,這個人連自己的大名都沒有留下。有人說他可能就叫孟浩。

這個人沒有留下自己的大名,因爲他當官沒當成。爲什麼沒當成,因爲他得罪了皇上。

孟浩然二十歲的時候,和好朋友張子容開始在襄陽鹿門山隱居,張子容隱居了一年,就跑到京城去參加科舉考試,還當了官。

這也是漢朝以來讀書人的傳統,隱居也好,隱士也罷,都是在參加選官獲得推薦之前,讀書人增加自己知名度的一個手段。

孟浩然有沒有想法?當然是有的。

“處處聞啼鳥”,張子容就是啼鳥,逮住機會他先叫了。孟浩然就是落花,他還沒有遇到自己的機會。《春曉》裡我們能看出,孟隱士的心亂了,他本來也不是甘老林泉之下的人,所以他三十六歲那年,打算出來求官。

要知道三十五歲以上就不能考編了。

孟浩然聽說皇帝在洛陽,就去洛陽找機會,好幾年了也沒有機會見到,四十歲那年,他去長安參加了科舉考試,落榜了。

好在科舉不是唯一的機會,有人把王維介紹給他認識。

王維是皇上眼前的紅人,年紀輕輕就中了狀元,而且能詩善畫,情商也高,王維比孟浩然小十二歲,但兩個人很快就成了好朋友,王維也很捧孟浩然,給他畫了畫像,讓他到太學裡去做詩歌分享,大家都覺得孟浩然的詩超級好,一定能紅。

有一天王維和孟浩然在家閒聊,突然人報唐玄宗李隆基來找王維,王維說,好機會,老孟你要抓住,老孟卻一下子就慌了,想來想去,他鑽到王維的牀底下躲了起來。

李隆基和王維聊了幾句,意外發現了孟浩然,孟浩然嚇得哆哆嗦嗦,李隆基也吃了一驚(李隆基是搞政變幫父親上臺的,顯然他對刺客這件事特別敏感)。

王維趕緊把孟浩然推薦一番,讓他念詩給皇上聽。

孟浩然念着念着,就念到了“不才明主棄”。

這其實是謙虛,我這個人被英明的聖上嫌棄。

皇上當時臉就拉下來了,誰棄你了?

孟浩然的意思,就是當初我去洛陽找你,沒見到,所以我這個人才疏學淺,他跟這兒謙虛。

但是皇上不樂意了,你是說我錯過了人才嗎?那麼多人想見過,我都沒聽說過你,你這是幹啥?算在我頭上。

皇上說:“你不是襄陽來的嗎?那你回襄陽去吧。”

這話一說出來,再也沒有人敢用孟浩然,再也沒有人敢錄取孟浩然了。

不過大家聽了這個傳說,都覺得孟浩然“不才明主棄”,這件事很酷。孟浩然也和同樣比他小十二歲的李白做了朋友,李白寫了《送孟浩然之廣陵》送給他,但是——

孟浩然始終心有不甘,走到揚子津,他寫了《揚子津望京口》:

北固臨京口,夷山近海濱。江風白浪起,愁殺渡頭人。

他回到鹿門山終老。

朱老師講到這裡,我們都替孟浩然覺得可惜。

我也心疼孟浩然。

因爲他和同樣在讀這個公號的你們非常像。

孟浩然,就是我經常說的好孩子、好學生。

我們從來沒有真正放下過名利,但從小又受了很好的教育,書本、家長和老師,都告訴我們應該胸懷天下、追求進步,但不能貪圖名利,要謙遜。

孟浩然求官、考試,肯定不是爲了貂裘肥馬、嬌妻美妾,這個人有更深沉的追求。

想做事,想天下更好。

但是真正遇到皇上就在眼前的時候,他又不敢直白地說出自己的所欲,明明小鹿亂撞,非要雲淡風輕。

“我想做官,想施展自己的抱負”,這話孟浩然不敢明說,他就是老老實實地用謙遜、卑微的讀書人語調說話。

殊不知皇上這個角色,天底下所有的人都是伸手向皇上要東西的。

都是跟皇上要官、要錢,從來也沒誰敢大喇喇地說,要給皇上點啥的。

皇上知道所有人都對他有所求,那像孟浩然這樣委婉曲折,甚至還有點傲嬌的腔調,你要是二十歲傲嬌,皇上可能就忍了,四十出頭一個大叔傲嬌,皇上就特別煩。

我們很多人,心裡都有一個孟浩然啊!

我們在職場中,如果不敢明說自己想要進步、想要當部門負責人、想要加薪,那領導會主動來考慮我們嗎?

孟浩然和我們一樣,受過的一切良好教育都在支持我們進步,也在束縛我們的手腳,讓我們恥於說出自己的所欲、所愛、所求,不敢大大方方地表達自己進步的願望。

我們完全可以把渴望改變世界、渴望爲天下效力的熱情,和自己的名利統一起來,這兩個,不衝突。

我和朱老師還聊到了虞世南、辛棄疾、徐渭(徐文長)、楊慎。

李世民真是一個好領導,他非常考慮虞世南的感受,也給了他最好的舞臺,讓他做出了《詠蟬》。

茫茫夜色中,辛棄疾對着追兵中自己的老戰友喊話,讓他們跟着自己過江投宋,全南宋的少年氣,都讓他一個人用了。

但是辛棄疾作爲一個豪傑、一個將軍,敵佔區纔是他的舞臺,當他滿懷歡喜渡江回到故國的那一刻,他的政治生命就已經宣告結束了,未來的幾十年,他都要像我們很多有編的朋友一樣,依靠愛好和副業(他的愛好和副業是寫詞)聊慰平生。

辛棄疾最終在酒館裡喝下幾杯,拍着年輕人的肩膀說:“曾經我也是一個冒險家,直到我的膝蓋中了一箭……”

徐渭生命中的最後幾年陷入癲狂,可能是雙相障礙重症發作,梵高割掉了自己的耳朵,徐渭殺死了自己的妻子。看他的晚年,明明白白就是可憐。

寫“滾滾長江東逝水”的楊慎被嘉靖發配到雲南,和皇上玩了很多年的躲貓貓,他和皇上的衝突理由,今天看起來有些迂腐、有些無聊,但捍衛自己的信仰,不屈服這件事上,他比我們今天的人做得好多了。

這些精彩的故事,都在朱暢思老師的《詩詞裡的中國史》。

我們倆的這兩本書,可以一起下單、一起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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