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LP也坐不住了

記得朱總在投中年會上說,不僅人民幣基金覺得分紅好,他交流的美元LP也覺得這挺好的,都認爲可以減小現金壓力,“十年一分回頭錢見不着,再耐心的資本也受不了”。

沒想到這纔沒倆月,真有美元LP坐不住了。

據悉,紅杉資本面向2009年到2011年之間參與投資的LP們,發起了一項Stripe股票收購計劃,以爭取“爲投資者帶來更豐厚的回報”。

具體細節上,本次交易將按Stripe的最新409A(內部估值)估值700億美元進行,整體交易規模大概在8.61億美元(約合人民幣62.5億元)左右,購買方爲紅杉擴張基金、紅杉傳承基金、面向二級市場的紅杉全球股票基金(SCGE)等其旗下存續期更長的基金。

一場遙遙無期的退出

當Portfolio裡出現了一個佔用太多倉位、短期內找不到下一輪接盤方、IPO又遙遙無期的項目,投資方決定自掏腰包,動用新基金接盤老股,以優化自身的回報表現,同時安撫LP們的情緒——看到這樣的描述,你大概率會想着“這又是哪家走投無路的基金整出來的花活兒”,但這其實是行業內頂級大白馬,美國紅杉資本的最新操作。

Stripe,江湖諢名“美國支付寶”,成立於2010年、興起於移動支付普及之間。在Paypal逐漸老去、加密貨幣尚未成熟的日子裡,這家金融科技企業敏銳地找到了“新時代基建”的風口,迅速成長爲美國創投圈最閃耀的那顆星——

根據今年3月發佈的企業公開信,Stripe的用戶支付總額已經在2023年順利超過了1萬億美元,相比2022年大漲25%。在此基礎上,考慮到Stripe會在每筆交易上收取至少2.9%的服務費,使用信用卡交易還要額外增加30美元,不難判斷激增的業務量必然帶動營收的迅速增長,進而使其的賬面上擁有非常良好的財務狀況。

近幾年,Stripe更是覺醒了“鏈主企業之魂”,開始嘗試沿着自己的產業上下游展開戰略併購業務,先後重金買入了即時通訊軟件Kickoff、線上會計平臺Recko、讀卡器製造商BBPOS、低代碼分析軟件開發商Okay等相關企業,主打一個建圈強鏈、構建自己的舒適圈。

總之在理論層面上,投資方根本不需要爲這樣的被投企業發愁。更何況紅杉早在天使輪階段就參與了Stripe的投資,同期的股東還包括馬斯克、Peter Thiel、A16z和SV Angel——用《少林足球》裡的名臺詞來形容,這就叫“上游、下游,加上競品們的股東列表裡也都是我的人,你怎麼跟我鬥?”

事實上Stripe也確實盡力兌現了人們的預期:

2020年4月,Stripe拿到了A16z、紅杉的追加投資,同時引入了General Catalyst等新股東,估值攀升至360億美元;2021年3月,Stripe接受了來自歐洲的橄欖枝,引入了安聯集團、柏基投資、富達投資、愛爾蘭國家財政管理局 (NTMA)等新股東,紅杉繼續追加參投,估值繼續攀升至950億美元,一舉成爲全世界估值最高的科技初創企業。

同年,Stripe開始出現IPO傳聞,據悉二級市場對Stripe的估值最高能達到1150億美元。而這一消息在2023年1月得到了進一步確認,《華爾街日報》等多家媒體獲悉Stripe已經設定了一份爲期12個月的時間表,他們將在此期限之內尋求新的融資計劃,包括且不限於股權投資、IPO等。

然而也正是在這個臨門一腳的節點上,Stripe的資本之路忽然進入了“鬼打牆”狀態,開始不斷有壞消息傳來,尤其是估值一路下滑,最高跌了將近一半:

2022年7月,有公司內部員工進行深喉爆料,稱Stripe的內部估值(即409A估值)已經下調至740億美元,較上一輪來自歐洲的大手筆投資下滑了近30%;2022年11月,Stripe啓動了大規模的裁員程序,裁員比例高達14%,首席執行官Patrick Collison表示此舉是因爲公司受到了利率上升、通脹以及其他的宏觀因素影響,直接導致員工數量顯得異常“冗餘”。

2023年1月,Stripe再次傳出了內部估值下調的消息,數字來到了630億美元,相較於估值最高點下降幅度進一步拉大到了40%。

2023年3月,Stripe官宣完成了一筆規模爲65億美元的融資,引進了新股東GIC、高盛、淡馬錫,老股東A16z、柏基投資、General Catalyst、Founders Fund等繼續跟投,但此輪融資的估值規模“只剩下了”500億美元,融資目標也從“開展相關業務”變更爲“爲現任以及前任員工提供必要的流動性,並解決與期權激勵相關的員工業務”。

2024年2月(也就是媒體曝出Stripe爲IPO列出12個月時間表的第13個月後),市場左等右等等來了Stripe的“真情大回饋”——他們宣佈將以650億美元的估值回購員工手裡的老股,資金一部分來自於自身現金流,一部分來自紅杉等股東的繼續支持——此時紅杉在Stripe的累計投資則已經達到了5.17億美元。

而開頭的場景正是沿着這條“鬼打牆”故事線展開的。在那封告知LP們將啓動“Stripe股票收購計劃”的郵件裡,紅杉資本坦誠地告訴投資人“用新基金接盤老股”並不代表着他們不看好Stripe的未來,而是Stripe是“不同尋常的資產”,需要在經濟週期中持久的深耕才能創造價值,他們的市場前景不僅僅侷限於阿拉斯加航空、亞馬遜這些巨頭,更重要的是要輻射那些“最小的企業”。

一羣心神不寧的LP

嚴格意義上來說,紅杉說的非常在理。Stripe目前的平臺總支付額超過了1萬億美元,其中有超過100家企業用戶的年均交易量超過10億美元,可以說放眼當前的全球創投圈,很難有其他初創公司有Stripe這樣的穩定收入基礎。

除此而外,Stripe也正在尋求多元化經營,佈局非支付類業務。例如他們幫助企業管理賬單、稅收、收入的SaaS業務,全年預期營收已經能達到5億美元。考慮到當下SaaS市場的整體疲軟、相關上市企業表現普遍不佳,短期內Stripe的估值下滑也不是不可接受的結果。

但即使紅杉願意給Stripe提供足夠的信任背書,一個無法改變的大環境是,整個2024年迄今爲止只有4家風險投資參與的科技企業完成了IPO(分別是Reddit、Astera Labs、Ibotta和Rubrik)。即使將視角放大到整個美股,單月的IPO總規模也下滑到了80億美元左右的水平,相比於2021年同期幾乎萎縮了一半。

在這樣的大背景下,如果GP們不採取一些行動,LP們很容易失去耐心。

Pitchbook在上週發佈的一份報告就顯示,剛剛過去的2024年第二季度,是風險投資行業自2016年以來表現得最糟糕的一個季度,LP們總共只收獲了360億美元左右的資產退出。

受此影響,全球範圍內的VC僅僅拿到了805億美元的“承諾募資”,這個數字是2015年以來的新低,直接導致美國市場內有超過2000家風險投資機構停止了投資活動,投入到早期的風險投資基金已經相比於2021年銳減了一半。

分析師們也因此也將2024年將成爲“白手起家之年”,一方面用來形容GP們失敗不起,面向早期投資的決策正在變得異常謹慎,另一方面用來形容LP們已經更多將資金配置到中後期基金、對衝基金、併購基金當中,建議人們在真正找到“與市場契合的產品之前”不要隨便創業。

而紅杉作爲對市場更加敏感、信息渠道更加通暢的頭部機構,顯然有能力也有義務走在“時代變革的前列線”,其中就包括擴2022年那支常青基金:

大意是紅杉將創建一個“開放式的資本工具”(即主工具),這個“主工具”將成爲未來所有的子基金(包括種子基金、風險基金、成長期基金等)唯一的LP,子基金管理者們只需要向這個“主工具”返還資產;相應地,主工具的LP將享有年度贖回權,由主工具的賬戶餘額來滿足LP們的“回報需求”。

根據媒體們援引內部人士的消息,紅杉希望通過這樣的改變,讓封閉式基金、開放式基金兩者取長補短,處於一種“不斷相互反哺”的狀態,最終更好地協調自身與被投企業、LP之間的利益分配。

Stripe的另一個老股東A16z也進行了類似的“版本升級”。在2023年10月,大量媒體報道稱,A16z將以“全新的方式”開啓新一期旗艦基金的募集,並主要體現在LP認購方式的變化上:A16z將建議LP們把資金預先交給一個主基金(主投資工具)裡,然後再由這個主基金(主投資工具)分配到其他的子基金當中。

換句話說,紅杉推動紅杉擴張基金、紅杉傳承基金接盤Stripe老股的行爲,正是上述改革方案落地後的一個必然結構,也是整個行業共識的體現。

至於LP們滿不滿意這個結果,可能連紅杉自己心裡也沒有一個準譜。可以預見的是,在8月14日之前(也就是紅杉爲此項收購計劃劃定的DDL)雙方一定會進行多輪的極限拉扯,計劃到底能不能順利進行、將有多少LP選擇參與、是否會進行個性化的調整,都充滿了未知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