倫敦去除「不受歡迎」塗鴉 在英華人：那不是藝術

倫敦東區塗鴉聖地「紅磚巷」近日出現中國的「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爭議塗鴉屢遭地方政府抹除。圖爲紅磚巷先前塗鴉景象。（圖/中央社）

倫敦東區塗鴉聖地「紅磚巷」近日出現的中國「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爭議塗鴉屢遭地方政府抹除。發言人告訴中央社，區政府致力去除「不受歡迎」及違法塗鴉。幾位在英華人受訪時說，遭去除的「不是藝術」。

一羣在倫敦「學習藝術」的中國大學生5日在紅磚巷（Brick Lane）一面長約40公尺的牆面上，以白漆一連覆蓋幾位藝術家的作品，接着在牆面塗寫符合中國共產黨「黨國美學」風格的24個紅字，內容爲體現所謂「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的12個價值目標與準則，其中包括民主、自由、平等、公正、法治、愛國、誠信、友善。

這項「創作」在中文網路世界和廣義的旅英華人社羣引發爭論，並在藝術圈引起不滿聲浪。中國大學生覆蓋向已逝藝術家致敬的作品，且粗暴大面積覆蓋他人創作，觸犯塗鴉藝術禁忌。

成員包括在英留學生的中國異議團體China Deviants（暫譯爲「中國異類」）透過社羣媒體表示，他們正試圖復原遭抹除的紀念已逝藝術家法蘭克（Myartis Frank）的塗鴉藝術創作，爲此正與原作者布洛夫曼（Benzi Brofman）聯繫。

「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問世後，很快就遭遇各式「二次創作」的兇猛挑戰及「反塗鴉」覆蓋，例如在「平等」2字上方，有人以英文寫下「但某些人比其他人更平等」，以及原本的「自由」2字前方出現了正體字「無」，「自由」因此成了「無自由」。

隨着原本被24箇中共政宣紅字佔據的牆面快速演化爲「民主牆」，紅磚巷所在的塔村區（Tower Hamlets）政府7日起數次前往事發地點，反覆塗漆抹除牆面上所有看得見的文字和圖像，包括無視區政府「清理」行動，有人在牆面留下的「1989.6.4」（天安門事件）、「2019.6.12」（香港「反送中運動」爆發）等重大政治事件日期。

由於紅磚巷及鄰近區域多年來以塗鴉藝術聞名，更因此成爲觀光熱門景點，不僅衆多店家外牆可見風格各異的塗鴉和海報，還有紅磚巷主題紀念品商店營運，部分人士因此在網路對塔村區政府針對特定區塊反覆抹除體現言論自由的「塗鴉圖文辯證」，表示不解與質疑。

塔村區政府一名發言人8日迴應中央社詢問指出，區政府致力預防和去除「違法」及「不受歡迎」（unwanted）的塗鴉，並常態性地清除和覆蓋位於公共街道和牆面的塗鴉。

這名發言人強調，塗鴉涉及「刑事損害」（criminal damage），可處80英鎊以上罰鍰。目前在塔村區，清除塗鴉的成本每年可達40萬英鎊（約新臺幣1600萬元）以上。

關於「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塗鴉，發言人指出，在塗鴉成形過程中，操作閉路監控系統的單位即向警方等執法人員示警。清潔團隊隨後前往紅磚巷去除相關塗鴉，這符合區政府一貫政策。

網路化名爲「一鵲」、5日領銜「創作」的中國留學生近日在社羣媒體提到，他與團隊收到一張金額爲800英鎊的罰單。

英國有數部法規可用於反制塗鴉，其中，根據「1986公共秩序法」（Public Order Act 1986），若塗鴉圖文煽動種族、性傾向仇恨，或涉及歧視、鼓勵暴力等，最重可處以7年徒刑。

儘管如此，塗鴉藝術家可在地方政府和業者提供的「自由牆面」（free walls）等特定空間合法創作。此外，若在地社羣包容、默許，或是作品價值普受肯定，行政機關往往會選擇不作爲。

考量不少紅磚巷塗鴉藝術創作的曝光「壽命」是以「周」爲單位計算，期間沒有區政府介入清除，也沒有其他創作者在符合塗鴉界潛規則的前提下進行「覆蓋」，24字「社會主義」塗鴉遭抹除的理由，恐怕是「不受歡迎」。

8日午間，記者前往紅磚巷爭議牆面。在現場約一個小時期間，可見零星幾位華人面孔頂着冷風細雨，很有可能是特別前來「朝聖」。多數其他路過民衆對牆上文字沒有特別反應。當時牆面可見以英文寫成、辱罵中共（CCP）的巨型黑字。

從事藝術研究的50多歲港人Alex（化名）現場接受中央社採訪時說，5日出現在牆面上的白底紅字不是藝術創作，只不過是某種「表態」（statement）。

Alex指出，英國的言論環境高度自由，因此爭議重點不是相關中國留學生寫了「什麼」，而是他們「如何」寫。這些學生宣稱有意揭露西方自由民主的虛僞性，但他們實際上不懂什麼是「自由」，否則不會粗暴刪除、覆蓋其他人的藝術創作與自由。

儘管這些中國學生塗寫的文字十足「政治正確」，Alex提到，若他們今天是在中國的公共牆面寫這些文字，回報他們的恐怕不會是黨的嘉許、而是懲戒，因爲在集權體制下，「正確」的事只有黨國或獲黨國允許、授權的人能做，任何其他人的自主行爲都是危險、可疑、需要被壓制的。

20多歲的旅英港人Chris（化名）則說，他認爲這些高調行事的中國留學生，其真正目的是吸引關注、在社羣媒體累積「贊」數，沒有政治諷刺意圖可言，因爲他們「不敢」。

Chris指出，這些中國學生長驅直入的「文化入侵」行爲若未及早遭反制，不排除未來他們將食髓知味、得寸進尺，在英國入侵更多公共空間，並引以爲傲。

他提到，塗鴉事件凸顯不同價值體系的衝突。在英國，未來恐怕還會有更多華人世界內部衝突浮上臺面、外溢至其他社羣的新聞事件。

來自中國東北、50多歲的「阿維」（化名）說，塗寫中共宣傳口號的中國留學生不像是在進行政治諷刺。他認爲，這些學生判定自己的行爲符合國內潮流，會讓許多中國人覺得面對世界，中國似乎「又勝利了」。

他指出，能來英國拿學歷的中國年輕人通常家庭背景「非富即貴」、「非商即官」，尤其藝術是相對需要投入大量資本的領域，這樣的學生不會輕易挑戰當局。

阿維稱自己已在英國居住約7年，原先想盡辦法出國是爲了掙錢，後來在英國這樣的自由民主社會觀察、思考一陣子，終於頓悟自己過去多年來是活在黨國營造的虛假世界。

光從字面看，12個「社會主義核心價值」堪稱是「普世價值」，但阿維說，「大家都知道」中共是獨裁政權，卻標榜自由民主，「誰相信啊」。

儘管有中國人反對中國留學生的塗鴉行動，阿維說，中國有14億人口，能出國的是少數，知道國內真相的更少，就連在英國，基於價值立場、不只是因爲感到「丟臉」而不認同學生行爲的中國人，應該也是少數。

阿維提到，中共透過革命建立政權，卻也因此深知及早全面預防革命發生之道。北京目前不僅有能力持續高度控制國內情勢，在海外也有「看得見的長臂」。

這或許也說明，爲何受訪者皆要求不使用真實姓名、不接受照相錄影。

有意思的是，也是在塔村區，中國新建巨型大使館的計劃去年12月遭否決，當地居民等利害相關方反對的理由包括提出建案的「是哪一個國家」很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