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瓜大隊”收割恐婚年輕人
學歷低、沒工作,年紀輕輕便嫁入貧困家庭,生下很多個孩子,老公不僅好吃懶做,需要她們來伺候,還有可能動手打人,家徒四壁,吃糠咽菜,除了育兒和做家務外還要幹很多農活,以至於勞累得從外貌上完全看不出真實年齡......
這便是一些農村女性的現狀,當她們通過拍攝自己的日常生活出現在大衆面前時,被稱作"苦瓜大隊"。
顧名思義,是因爲她們過得太苦了,而人數又衆多。
早婚早育、生活條件艱苦是她們的共同特徵。被人熟知的"苦瓜大隊"成員大多數都是90後,不到20歲便選擇結婚,生下第一個孩子,而嫁入的家庭又極其貧困,從拍攝展示的內容來看,她們經常一天三頓吃的飯都沒有油水,住的房子也是破爛不堪,從早上起牀開始就要打掃房間、洗衣服、做飯,還要帶孩子、幹農活,直到晚上才能歇一歇。
網友總結,想要進入"苦瓜大隊"必須滿足以下條件:三個以上"小苦瓜"、吃不完的洋芋、打不完的豬菜,還有一個"坐月子"的老公。
如果按照前段時間流行的"愛人如養花"的說法來看,結婚後,她們不僅沒有因愛情的滋養而變得容光煥發,而是越發疲憊與滄桑,說是用百草枯養的花也不爲過。
2022年,短視頻的流量開始落到"苦瓜大隊"身上。評論區裡,一些單身女學生紛紛表示獲得了新的學習動力,因爲擔心自己不好好讀書以後也會被迫嫁人生子,落入這種境地。"現在就去背單詞",併發誓要"把書讀爛"。
並且,由於一些"苦瓜大隊"成員是爲了自己心中認爲的愛情自願嫁入貧困家庭、過上這樣的生活,她們的視頻又多了一份警示"戀愛腦"的作用,許多人都會艾特自己身邊的戀愛腦朋友來看。
還有一些網友會善意提醒博主,儘量逃離這樣的家庭。或者提出一些能夠切實改善她們生活質量的建議,比如可以在牆上釘橫杆來掛衣服而不是把衣服都堆在牀上,爲她們推薦可以用來燒洗澡水的鐵鍋。但從博主們的普遍反應來看,她們並沒有像小紅書網友一樣"聽勸",而是展示自己對家庭以及老公的無法割捨。
爭議也是有的。
由於拍攝手法過於專業、鏡頭轉換太多等原因,許多博主都遭到了"有團隊""是劇本"的質疑。平臺上類似內容越來越多之後,其中的一些,已經被網友揭穿爲擺拍蹭流量。一些苦瓜博主還被發現在其他平臺光鮮亮麗地直播賣化妝品。有網友還總結他們的套路是:
吃不完的洋芋,洗不完的衣服,喂不完的豬,幹不完的活,裝不完的窮。
例外
提到苦瓜大隊,不能忽略的一個人物便是來自雲南的小英。
小英的抖音賬號叫做"小英一家",目前爲止發佈了483條視頻,擁有151萬粉絲,獲贊2715萬。即使放在"苦瓜大隊"裡,她的悲慘,也堪稱"隊長級別"。
她是96年生人,17歲就未婚先孕,生了兩個孩子(一說是四個,一個流產了一個送走了)。嫁給老公"上拉如"(本名王拾富)之後,她每天做家務、帶孩子,還要用身高1.44米、體重74斤的瘦弱身體幹農活,即使受傷和身體不適也很少休息,看起來比實際年齡蒼老了一二十歲,身體這幾年也虛弱到需要常年戴帽子,穿很多層衣服,只有今年夏天才穿少了些。
她的一天通常是忙碌的。以她2023年10月6日發佈的視頻爲例:
早上起牀後先去撿核桃,再騎三輪車帶着兩個孩子去玉米地裡割草,揹着溢出揹簍很多的草走回停車的地方,將草傾倒到三輪車的車斗裡,直到車斗裝滿再回家。這個過程中,她還要照顧寫作業的大女兒和哭鬧的小女兒;回到家中,先將牛栓進牛圈,把三輪車上的草抱下來喂牛,再用水管沖洗車斗,清理地面上的泥土和牛糞,做完這些,又要開始準備晚飯,剛吃上晚飯沒多久,又要騎車送大女兒上學,回來的路上小女兒睡着了,她又將小女兒背到牀上,併爲她蓋好被子。
而在小英忙前忙後時,上拉如卻很少出現,即使出現了,也無所事事,很少幹活,只有吃飯的時候還算積極,有時甚至躺在牀上,需要她來伺候,因此被網友調侃爲在"坐月子"。對待兩個女兒,他肉眼可見地偏心年齡更小、長得更像自己的小女兒,經常親吻、摟抱她,而對長得像小英、乖巧懂事的大女兒則十分不耐煩,爲她戴上手錶也是坐在旁邊,看她自己弄了幾分鐘依然戴不上才肯上手幫忙。
除此之外,他還會打罵小英,小英逃跑過幾次,都被他抓了回來,一次還摔碎了小英的手機。據說他還用小英孃家人作威脅,阻止小英再出逃。
然而,就是這樣一個身高一米五八,長相酷似《愛情公寓》中美嘉的初戀龍在天,文化水平有限、好吃懶做還脾氣暴躁的男人,卻對自己感覺十分良好,不僅認爲自己的顏值在雲南數一數二,拍視頻說"如果帥要上稅,我上10倍",還PUA小英,說追求自己的人有好幾個,排着隊,自己閉着眼睛都能找得到對象,而小英卻是除了他沒有人要,如果當初小英選擇沒有嫁給他,現在不會那麼好過。
上拉如的種種做法都踩中了女性的雷點,於是網友們並不掩飾對他的厭惡,不僅會在小英的視頻下留言稱"他在小英的生活中起到的唯一作用是副作用",還根據他邋遢的外貌、懶惰的行爲直接叫他"小英家附近的流浪漢",此外,還有不少人會直接跑到他的直播間連麥罵他,或者勸說他對小英好一點。
今年春節期間,"上拉如"因飲酒過多患上胰腺炎住院,網友們都在評論區裡祝賀。
2月16日,剛剛從同病房網友曬出的視頻中得知他生病的消息,衆人便紛紛表示"v你50,幫我掐一下他"。次日小英發布視頻,稱上拉如得的是胰腺炎,網友們趕緊詢問"有治癒的風險嗎?""能否不治",並提出建議,讓廣告商這兩個月別給英子廣告,萬一有錢了給他治癒了咋辦。當得知胰腺炎死亡率很高時,衆人的第一反應是:小英的日子終於有盼頭了。爲了加速這一進程,還有當地網友親自上陣,帶着啤酒去醫院看望他。
然而,他們沒能如願。幾天後,上拉如康復出院,並在第一時間發佈視頻宣告了這一消息。視頻下的留言可以分爲兩派,一派是惋惜:"真是萬幸中的不幸""真是醫療事故",一派是不氣餒:"喝點酒慶祝一下""以後多喝點"。
這樣說話雖然惡毒,卻實在解氣。
在短視頻呈現的內容裡,小英身上有許多閃光點。
比如她待人真誠且善良。在直播中,遇到有粉絲問可不可以來家裡吃飯,她說自己會去偷偷摸摸抓一隻雞,還會把家裡的火腿拿出來招待;對待粉絲,她說希望大家平平安安、健健康康、開開心心地過每一天,希望大學生粉絲們能夠好好學習,學成歸來。
即使是有人故意搞怪,說一些冒犯的話,她也從不生氣。
比如,外界傳言小英跟當時還是男友的上拉如回家,結果被安排住進牛棚,她卻覺得牛棚能夠看見星星很浪漫。有人就問她"現在爲什麼不去牛棚看星星",她也會耐心地解釋,家裡之前能看見星星的牛棚拆掉了,現在建的牛棚已經看不到星星了。
比如她情緒很穩定,還很聽勸,盡力改善孩子們的生活環境,併爲已經上小學三年級的大女兒買了電話手錶、佈置了一個整潔溫馨的房間。不管作爲妻子還是母親,她顯然都很優秀。
很多人被小英積極的生活態度所吸引。她很愛笑,愛乾淨、漂亮,也很愛唱歌跳舞,常常在幹活途中放下手中的活兒就開始舞動,還會在喂牛時在牛旁邊笑着比耶。
彷彿她的生活中從未出現過什麼煩心事。
更讓網友們"上頭"的是,她最近終於開始表現出擺脫戀愛腦的跡象,在朝着清醒大女主的方向發展——這顯然是更符合當下輿論的走向。
2月10日發佈的視頻中,她沒有像往常一樣講述自己的一天,而是唱了幾句歌,歌詞是這樣的:"當初上拉如把我追,說過不讓我幹活,說這輩子要養我,現在天天干也幹不完"。上拉如住院期間,有人在小英的直播間說她家牛棚的牛糞該清理了,她說要等上拉如出院兩個人一起幹,"得一起分擔一起幹了,我不能我一個人盲目地去幹"。
不過,放在整個"苦瓜大隊"的陣營裡,小英的存在還是例外。粉絲們對她的態度,也更加理解和寬容。
經歷過最早的震驚之後,他們已經習慣在吃飯或者睡覺前刷她的流水賬視頻,有人在她麻利幹活的過程中解壓,有人單純覺得她"麼嘎"的口頭禪很魔性。某種程度上,小英的苦瓜生活,就是他們的電子榨菜。即使有團隊運營的嫌疑,粉絲們似乎也不介意,反而爲小英的生活條件在變好而感到高興。
或多或少,他們可能也認爲自己是出了力的。
從2022年"苦瓜大隊"這個羣體在短視頻平臺涌現,到現在逐漸迴歸平淡,"苦瓜大隊"的主敘事線並沒有太多改變,關鍵詞還是"苦"。一些賬號的內容,明顯有背後操盤手的存在,他們玩的是流量遊戲,抓住部分年輕女性的恐婚心理,同時迎合大衆的窺私慾。
不過,從評論區的內容導向來看,看客的心態似乎已經在改變。對於婚姻與生育的焦慮依然存在,但還是有很多人,正在重新審視"苦瓜大隊"的劇本。一條評論是這樣說的:
"我從來沒有嘲笑過苦瓜大隊,她們再苦再累都盡力去生活,撫養孩子、承擔家庭,她們都是值得尊重的母親。是條件資源匱乏的生長環境,導致她們沒有辦法學習知識,沒有辦法走出這樣的環境,從而無法改變自己的人生和命運,讓自己深陷泥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