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聊天,他募了28億
這年頭,投資人轉型自媒體已經算不上什麼新聞。但如果把一切反過來,“自媒體的盡頭是投資人”,敘事還會成立嗎?
這看起來很像一個開腦洞式的思考題,但就在最近,這條倒反天罡的敘事線卻出現了一個真實且重量級的案例:一位名叫Harry Stebbings的英國播客主理人,在10月初完成了一隻風險投資基金的募集,整體規模高達4億美元(約合人民幣28.5億元)。
還記得我寫過一篇《一個人募資80億》嗎?一位“個體戶”Solo VC,在2023年全球VC/PE募資都極其蕭條的情況下,單槍匹馬在有限的資金中,從各大機構嘴裡、LP的手裡,“搶”到了10.95億美元——還超募了20%。
相比之下,同樣是Solo,4億美元儘管不算少,但絕對犯不上再寫一篇文章。應該關注的是,在當下的股權投資市場,優質內容的作用也許遠遠被人低估了。而又該怎麼定義“優質內容”呢?
看了Harry Stebbings“成事兒”的過程你就能明白,核心只有兩條:一是得有貴人,二是內容裡面得有“人”。貴人好理解,時也命也。有“人”的意思當然不是說選題、技巧、分析、理性的思維過程等不重要,而是說想要真正同市場對手方連接起來,內容裡頭得有“人”。
“讓歐洲再次偉大”
先來介紹一下Harry Stebbings和他的播客欄目。
Harry Stebbings的欄目叫“20VC”。“VC”就是風險投資的意思,暗示他的對談嘉賓都來自於創投圈;“20”是20分鐘的意思,是他每期節目的時長,同時也是倫敦上班族們平均的通勤時長。
之所以選擇做播客,是因爲他曾經通過一檔叫做《4-hour Body》的欄目,順利地完成了減肥;之所以選擇創投行業,是因爲他本身就對硅谷文化感興趣,同時“創投”這件事離錢近,更容易商業化——2020年他的母親被確診“多發性硬化症”,一種嚴重影響視覺和聽覺的神經系統疾病,治療費用高昂,Harry Stebbings需要提前進入社會補貼家用。之所以開始全職做播客,是因爲他請到了扎克伯格的妹妹、蔻圖的合夥人艾麗爾,當期下載量突破了10萬,欄目一炮而紅,讓他看到了成事兒的可能。
嘗試向職業投資人轉型,起點在2018年,也就是Harry Stebbings開始全職做播客的一年後,契機是欄目邀請到了英國知名投資機構Accel的合夥人Fred Destin。
倆人在欄目裡相見恨晚,Fred Destin覺得這小夥子性格有感染力,腦瓜子聰明,學啥都快,也深受他爲母親治病的孝心感動;Harry Stebbings則覺得眼前的老前輩視角敏銳、頗具洞察,同時還平易近人。於是倆人很自然地在欄目錄制之後繼續保持的“高頻”的互動,進而順利結成了“師徒”關係。最終在2018年6月Fred Destin正式宣佈和Harry Stebbings共同發起一隻全新的風投基金Stride.VC,整體規模爲4000萬英鎊。
2020年,Harry Stebbings嘗試獨立操盤一隻基金。那年,他推出了與自己播客同名的早期種子基金“20VC”,整體規模爲830萬美元。定位上,Stride.VC的主要活動範圍是英國與法國市場,偏好新興電商;而20VC則把視野放在了美國硅谷,用“跟投”爲潛力項目們錦上添花。根據Harry Stebbings的說法,他的這隻基金大受歡迎,前後花了四周的時間就獲得了超過3倍的超額認購。
你瞧,不一樣的是,國內不止一位LP跟我說過,那種只會跟投的GP不能投,一些GP朋友話裡話外也瞧不上跟投爲主的同行,何況將跟投作爲主策略的基金呢?高下不好評判,但募資這事兒,也只能結果說話了。
2021年6月,進步神速的Harry Stebbings募集完成了第二隻基金。相比起第一隻基金,第二隻基金屬於“全方位升級”,LP列表裡出現了麻省理工學院、Spotify的早期投資者Shakil Khan這些閃耀着光芒的名字,整體規模也達到了1.4億美元。相應的,他的投資目標也從第一期基金的單筆25萬至75萬美元之間的早期輪次,放大到了單筆100萬至500萬美元之間的B輪融資。
也就是說,2024年10月完成募集的這隻4億美元規模的基金,實際上已經是Harry Stebbings的第三隻基金,是他作爲“職業投資人”的集大成之作。這一階段,他的播客在TikTok和YouTube上的累計播放量印超過了5000萬,他的portfolio裡已經擁有了Clubhouse這樣的明星項目,他的LP列表已經囊括了Accel、Benchmark、Founders Fund這些頭部機構的合夥人們以及Canva、Spotify等獨角獸公司的企業家們。
因此在定位上,這第三隻基金的格局更加宏大:這隻基金將主要用於歐洲的早期項目,因爲Harry Stebbings現階段人們下意識地對歐洲市場看衰,他希望用自己的實際行動“Make歐羅巴Great Again”,他也看到了一些“了不起的歐洲公司”和一些“了不起的歐洲員工”。
根據他的反饋,歐洲市場的投資機會仍然“大受歡迎”,因爲他的LP們有一半都來自於美國。這些來自美國的金主們,又有一半是機構投資者。
“他沒有改變任何事”
當然正如我開頭的那樣,當Harry Stebbings帶着獨特的人設完成如此規模的基金募集,人們的注意力早就不在“歐洲市場到底能不能Great Again”了。人們更關注的是,Harry Stebbings能夠如此順利地轉型成職業投資人,到底會對風險投資行業產生什麼樣的影響?他的路徑是可以被複制的嗎?
先看國內創投圈更主流的路徑,投資人們都在各種渠道爭當網紅。
前有“消費王”王岑成功從紅杉合夥人轉型爲抖音頂流,熱度高到江湖傳聞他“當主播賺的錢已經超過了當投資人賺的錢”;後有投資機構們紛紛下場做播客,藍馳、真格、礪思這些有頭有臉的機構都開了自己的小欄目,其中一些欄目的製作預算據說能有大幾十萬。
我朋友圈裡格局打得最開的應該是青山資本的張野老師。他搞音樂、玩攀巖,跑會的時候主辦方更願意把他安排在李佳琦的身邊。前幾天他乾脆領着自己的音樂廠牌青山音樂CHINA EDM,給ELLEMEN拍了一組定妝照,純走西海岸匪幫風。乍一看根本想不起他的“金融男”底色。
至於爲什麼會發生這一切?爲什麼我們會習以爲常?這兩個延伸話題也早就成了“顯學”。創投行業正在迭代,人才出現了週期性的過剩,金融行業本身富有“話題性”,需要找到辦法把自己從“內耗”中拉出來,這些都是原因。
包括我們編輯部去年在投中吐槽大會,討論《“質疑王岑、理解王岑、成爲王岑”》的時候,董師傅就認爲“做自媒體”或許也能成爲一條“投資人職業生涯的新路徑”,因爲“內容”實際上也能夠成爲一個項目敞口,能夠幫助王岑老師接觸更多中小企業主朋友,繼續積攢疊加資源或者LP資源——如果未來消費賽道出現了新的機會,他不僅隨時能殺回來,還能更好地殺回來。
首先回答第二個問題,答案或許很悲觀。與王岑老師最大的不同是,Harry Stebbings純純外行出身,大學本科是法學專業,在成爲全職主播之前也沒有任何工作經歷。在開始風險投資之後的所有采訪裡,他對自己“技術”上的欠缺毫不避諱,非常坦誠地表示自己的投資方法論就是“相信市場是由偉大的創業者所創造的,決勝的關鍵就是在先於其他人發現他們”。
同樣,作爲非媒體科班出身的自媒體紅人,他的方法論就是“找紅人蹭流量”——自己的自媒體成功起點,是欄目成功邀請到了扎克伯格的妹妹、蔻圖的合夥人艾麗爾;自己轉型投資人的起點,是因爲他發現當“Sam Altmans和Marc Benioffs出現在了你的節目,那些創業者就確實很想拿你的錢”。
而這樣的前提也讓Harry Stebbings的故事細品起來會很老套,他的成功似乎再一次證明了“風險投資”最重要的資源是人脈網絡,其次是週期環境,最後纔是精確的數學工具以及對目標賽道的深度理解。
當然,積極的方面也不是沒有。最起碼LP們對Harry Stebbings的認可,證明了行業已經形成了共識,“自媒體是當下尋找項目的最有效媒介之一”。馬斯克的親密戰友、Uber的天使投資人Jason Calacanis就曾經旗幟鮮明地表:
“如果你是一名擁有足夠表達欲的風險投資人,那麼自媒體就是你與世界各個角落建立聯繫、讓每個人都知道你想法的絕佳媒介”——他從2009年開始做自媒體,目前擁有兩檔訪談欄目,《This Week in Startups》和《All-In》。
同樣嚐到甜頭的大佬還有特朗普的女婿、知名天使投資人Jared Kushner。他創建的Affinity Partners,整體資產管理規模高達30億美元,主要的資金來源是沙特主權基金,可以說大腿異常粗壯。但在很長一段時間裡,他很難得到硅谷創業者的認可,直到他連續做客了《All-In》和另一位知名播客主理人Lex Fridman的欄目,情況纔得到明顯改觀。
以至於在接受《紐約時報》專訪的時候,Jared Kushner還點名感謝了這兩名主理人,稱他們的存在“意義重大”,“爲我開闢了一條全新的領域”。
但一體兩面的是,當自媒體渠道的增量價值成爲共識,機構就會自己做這件事。A16z、紅杉、Accel等機構都開闢了自己的官方自媒體賬號,其中A16z在2010年專門引進了一位運營合夥人Margit Wennmachers,組建了媒體戰略部門。與紅杉低調地成爲“創業者背後的創業者”形成鮮明對比,Margit Wennmachers公開表示:“我們希望(A16z)成爲人們瞭解情況的首選場所,我們要爲任何正在構建、製造技術或對技術感到好奇的人構建未來。”
雖然從結果來看,A16z的嘗試並不算太成功,他們自建的媒體平臺Future.com已經停更了很久,但從募投的情況來看,A16z “全員自媒體”的策略無疑又是有效的,這就再一次凸顯了“人”的重要性,而這又是很多機構主導的自媒體意識不到的。
這時候我們再來回答第一個問題,Harry Stebbings這樣的投資人出現,會給投資行業帶來什麼影響嗎?
大概率也不會。並且他也在募資完成後的後續採訪中明確表示,他的預期也是“1%的被投企業貢獻了90%的收益”。他甚至還反(國內從業者們)直覺地表示:他覺得歐洲還沒有接受“風險投資”擁有如此低的成功率,他希望自己的存在讓“歐洲父老鄉親們正常看待失敗,鼓勵大家進行更多嘗試”。
單純以這兩句話出發,一切顯然什麼都沒變,一切變化也都爲之尚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