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廠二代”“廠三代”向前衝
3月9日,“滬崗行動——2024年‘樂業上海優+’春季促進就業專項行動大型招聘會暨高校畢業生擇業對接會”在上海世貿商城舉行,此次活動主題爲“春風送崗促就業 精準服務助發展”。現場共提供崗位2.3萬個,分17個招聘專區,吸引了衆多高校的畢業生和年輕人紛紛前來求職。視覺中國供圖
中青報·中青網記者 孟佩佩
95後黃希誼這幾年有了新稱號——“廠妹”。以前她接觸的是各式各樣的時尚藝術單品,現在說起工業互聯網和機械設備如數家珍。
這是她“接廠”的第四年。
20世紀80年代初,黃希誼的爺爺作爲一名工程師於退休後創業,在廣東佛山開起了生產機械設備的工廠。廠子傳到父親手中,產品開始銷往世界各地,生意越做越大。
雖然“最初對機械設備完全沒概念”,但黃希誼還是在2020年辭去海外工作,回國接下了“接力棒”,瞄準工業互聯網和工業軟件設計研發,“爆改”傳統制造業。她還組建了“廠二代GOGOGO”社羣,如今已吸納了3000餘名“廠二代”。
散落在中國各地的傳統制造業工廠,支撐起了中國成爲世界製造業第一大國。這些廠子大多創辦於20世紀八九十年代,它們走過了老一輩創業者的篳路藍縷,打響了“中國製造”的名號。這些年,“接廠”的重任陸續交給了“廠二代”甚至“廠三代”。
不過,接手父輩用數十年打拼下來的事業,大多數“廠二代”“廠三代”也領取了新的時代“考題”。
在傳統制造業轉型升級的當下,他們在守業之外,將爲傳統制造業帶來哪些增長和變革?
接班一路跌跌撞撞
4年前,黃希誼第一次踏進了工廠車間,對於接班一臉懵懂。於是,她花了大半年時間在工廠學習。
“一切都是從零開始學習,可能很困難,但我還是願意嘗試,要把企業的生命力延續下去。”黃希誼告訴中青報·中青網記者,那段時間,她每天早晨8點半到工廠巡廠,參與客戶溝通、合作洽談等,逐步瞭解了工廠的業務。
和很多傳統制造業工廠面臨數字化轉型一樣,怎麼探索出適合自己的行之有效的轉型之路,成了擺在面前的一大難題。黃希誼也發現,傳統工廠還面臨着老齡化、招不到年輕新員工的問題。
怎麼辦?爸爸向她科普了大半年的工業物聯網概念後,她開始嘗試工廠子項目,進行工業軟件的開發。工廠位於郊區吸引不到年輕人,那就把工業物聯網子公司搬到市中心,讓年輕的技術工程師在這裡辦公,需要進廠調試時,也可以隨時出發。
“我們的設備數據都上傳了,那豈不是被看光了?”拿着產品雛形來到工廠,從未使用過工業軟件的老員工們也會向他們發出疑問。黃希誼對中青報·中青網記者說:“工廠原本負責銷售業務的員工懂得如何銷售一臺看得見、摸得着的機器,卻不知道怎樣去銷售一套摸不到的系統,甚至很多工廠員工並沒有數字化的認知。”
黃希誼坦言,從一個嶄新的概念,到真正調整到適配自家工廠設備的工業軟件,“走了很多彎路,耗費了大量人力、物力、財力和時間成本,談起來簡單,但實際上是很大的工程量,甚至需要培育市場,等待市場認可”。
現實生活並非“爽劇”。影視作品中“繼承者們”光鮮亮麗,毫不費力地簽下大筆訂單,迴歸現實卻是一路的跌跌撞撞。這些“廠二代”“廠三代”受到良好的教育,開闊了國際眼界,但擺在他們面前的難關也不少。
接廠第一年,樑於祺在原來的社交圈“消失了”。
在廣東潮汕專注塑料薄膜生產製造,他們家的企業歷經三代傳承,年銷售額已達40億元。先後從事了收併購和股權融資相關工作,遇到瓶頸的樑於祺決定回家接班。
“接班時非常不適應,因爲工廠業務和我的專業背景南轅北轍。”樑於祺對中青報·中青網記者說,以前工作環境中都是同齡人,但在工廠,打交道的都是父輩,“年齡上大了兩輪”。
她去車間與老技術人員學習了幾個月,和他們一起處理生產線上的問題,瞭解自家工廠的產品列表中的詳細信息,“白天工作,晚上繼續學習產品知識,週末也不停歇,需要全身心投入工作中”。
“有時候接到客戶投訴,是我比較開心的事情。”樑於祺笑稱,平時只是紙上談兵,只有遇到實際生產的問題時,才能真正學到知識。
一次,一家客戶工廠在使用他們生產的常規產品時出現了問題,一下子出現了10餘噸產品的退貨退款。“我們認爲進行常規調整後就能解決問題,但實際上並不好調整,直到反覆溝通後進入客戶工廠的生產車間,才發現是因客戶起吊方式發生改變,導致的薄膜鬆緊調整細節問題。”樑於祺說,生產中往往一個小細節就對結果產生影響,而找到這個細節點需要現場不斷摸索和調試。
這兩年,她從東莞生產基地的一個市場部經理,晉升爲公司副總和集團董事,“在父輩的幫助和公司的支持下,自己的成長也是比較快的”。
讓“酒香”飄出“深巷”
在樑於祺看來,自家企業屬於包裝行業的供應鏈上游大宗商家,雖然目前的數字化轉型並不緊迫,外貿出口卻面臨新的挑戰。
“我們需要拓展新的海外市場。”她告訴中青報·中青網記者,父輩總覺得“酒香不怕巷子深”,“很多傳統制造工廠並不做宣傳工作,甚至沒有宣傳冊和官網,可沒有這些,又怎樣讓海外潛在客戶瞭解呢?”
於是,樑於祺尋找了資歷深厚的第三方公司制定了營銷方案,並邀請長輩們一起聆聽。遇到工作人員講出的新鮮詞彙,她還要“接地氣兒”地給長輩們解釋。聽完方案,長輩們決定拿出資金讓她去嘗試。
“他們最初並不抱希望,認爲只是一次‘交學費’,然而營銷項目目前已經進行了一年半,確實得到了非常好的反饋效果,收穫了英國、迪拜和韓國的客戶,其中英國和迪拜是之前從未涉足的國家和地區。”樑於祺稱。
加入了“廠二代GOGOGO”社羣,樑於祺也發現,大部分年輕的“廠二代”家的工廠規模相對較小,面對飛速發展的市場,他們正在努力守業與堅持,“不向前進,就是在倒退”。
趙伊麗家的工廠開在浙江桐廬。她的父親年輕時用一臺機器在自己家中起步生產到建起工廠,從生產塑料零件到專注馬桶蓋製造,憑藉良好的產品口碑一路發展到現在的全國領先。
爲了接班,趙伊麗出國留學重新學習了品牌營銷。她發現,很多像他們一樣的傳統工廠並沒有自己的品牌,“10年前,工廠開始爲歐洲一家大公司做馬桶蓋代工生產。我現在也在考慮,即使我們做代工,也要有品牌”。這兩年,他們開始自主研發馬桶蓋。
“馬桶蓋產品核心在於阻尼器配件,掌握核心配件製造,才能把住產品質量關。”讓趙伊麗頭疼的是,在瞭解工廠生產的產品時,並沒有多少數字資料供她查看。“許多廠商都對自己的產品有詳細的數字化闡述和規格列表,我們什麼都沒有。”
她開始爲老工廠打造新“名片”。“我們生產的產品有哪些款式和型號等,都需要重新描述,這是進行推廣的第一步,我們將其整理完畢之後纔可以進行外貿。”
這兩年,趙伊麗承擔起了外貿板塊業務。讓她感慨的是,“即便父親並沒有外貿的理念,但還是一如既往地支持自己。挖掘新客戶確實很困難,但通過展會等形式與潛在客戶取得了聯繫,就已經很好了,其他的慢慢來”。
黃希誼覺得,自己所做的工業軟件系統就好比是“Apple Store”,父輩做的是Apple手機的生產,“既相輔相成,又相對獨立,就像‘廠二代’與‘廠一代’之間,儘管理念上大有不同,也需要尋找到共同的平衡點”。
同時運營着社羣,讓她覺得不再孤單了。“大部分‘廠二代’接班後都從大城市來到了工廠所在的二三線城市或鄉鎮,會有心理落差,也有接班的迷茫。”在她看來,區別於“企二代”和“餐飲二代”等,“廠二代”在負責公司運營、產品營銷的同時,更要懂生產,而傳統工廠的生產製造十分“重工”,帶來的接班難度更大了。
他們時常舉辦分享活動,探討外貿、電商、創新等大家都需要面對的難題。不過,“抱團取暖”的同時,合作也在“廠二代”間不斷開展。
“有沒有做過鋅鎳合金工藝表面處理方案的供應商?”“有”……黃希誼向記者展示了社羣聊天記錄,“這樣的需求發佈與接單,每天都在發生”。
讓樑於祺驚喜的是,去年在自家工廠接待了小型的“廠二代”參觀交流,今年年初,一名“廠二代”已經向她達成了100噸產品的合同,“這樣的合作也給了我們信心,我們可以向父輩和家人反饋,上下游產業鏈上的大家可以互相支持和幫助,實現合作共贏”。
來源:中國青年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