龔翔宇:我喜歡扣球那一瞬間的痛快

小學六年級畢業,同學們在紀念冊上給龔翔宇留言:祝你成爲冠軍!她是冠軍的女兒,母親拿過全運會的擊劍金牌,很小的時候,龔翔宇就知道了“冠軍”。

龔翔宇:下場之後,就做自己(來源:界外編輯部)

19歲那年,龔翔宇成爲中國女排隊中最年輕的冠軍成員,她把奧運金牌順手放在了自己的揹包裡。懵懂的小姑娘並不知道,自己的人生軌跡,會因這枚奧運金牌發生巨大改變。

里約奧運會

到了備戰2024巴黎奧運週期,在里約初出茅廬的小宇已經成了宇哥,甚至在江蘇隊裡已經被喊作“宇爹”。7年的成長,她在球場上轉變了自己的位置和角色,也經歷了低迷時被網暴。在她的第三個奧運週期前,龔翔宇喘了口氣,開始重新找尋排球的意義和快樂。

和化妝師溝通時,龔翔宇糾結了一下。反覆擺弄後,她還是決定把頭髮梳上去,職業一些,在鏡頭裡像個“運動員”。前幾天,她才剪了個頭簾,是去年試驗成功的“減齡髮型”

才25歲,龔翔宇已經有了年齡焦慮。在江蘇隊中,和她一起訓練的基本都是00後了。她們管隊長龔翔宇叫“宇爹”——場上要帶着大家練,場下要當保姆。在隊裡的每一天,她都要在羣裡通知隊友們明天幾點練、穿哪套比賽服。

7年前的里約奧運會,19歲的龔翔宇隨中國女排拿到奧運金牌,摘下了“年紀最小的女排奧運冠軍”頭銜。奪冠那天晚上,金牌被她在書包裡放了一宿。

18歲,龔翔宇被蔡斌教練從青年隊帶到了聯賽賽場;19歲,她又被郎平指導招入了國家集訓隊。對郎平來說,這是一次冒險。

龔翔宇與隊友慶祝勝利

中國女排,龔翔宇12歲時跟爸媽豪言要進入的團體,而當她真的加入這裡,感受到的確是緊張和害怕。和隊中成名已久的球星相比,彼時的龔翔宇還是隻小菜鳥,用她自己的話說,連別人的恢復訓練都跟不上。隊內訓練普通的扣球,她站在隊伍最後感慨:“速度好快啊!”

在郎平最初的設想中,龔翔宇需要再歷練兩年才能進國家隊,她的舞臺應該在4年後的東京奧運。但國家隊主力接應曾春蕾遭遇傷病,無法趕上奧運會的比賽,郎平指導帶着這隻“菜鳥”去了里約。

中國隊在小組賽裡輸了三場,龔翔宇認爲自己對不起郎導的信任,拖累了全隊,她去找郎導:“您就不該帶我來。”

郎導問:“那我現在送你回去?”

在鐵榔頭那裡,只要比賽沒有全部結束,那勝負就還不一定。小組賽艱難晉級後,中國女排在淘汰賽三戰三勝,拿到奧運奪冠,第一次亮相奧運會的龔翔宇爲球隊貢獻了40分。

一張龔翔宇抱着郎導痛哭的照片火了,郎導拍着她的後背說:“記住這個心情,對未來的你是重要的經驗。”

講起這來之不易的金牌,龔翔宇懊惱極了,她想不通自己7年前是怎麼想的,能把金牌擱包裡一宿,如今覺得太對不起它了。對於那屆里約奧運,她的記憶僅限於隊裡發了許多裝備;奧運村旁邊的家麥當勞;需要早起排隊搶購的紀念品店。

對於一名運動員,19歲奪取奧運冠軍是一件幸事,對於一個剛剛成年的小姑娘,這光環帶來的壓力有點大。

王冠太重,身處巔峰的龔翔宇背上了冠軍包袱。她說成績拿早了,自己很擔心能不能頂起來,所以經常琢磨怎麼能更完美;怎麼才能把她所在的“接應”位置撐起來。

接應和主攻,一個在左一個在右,做着一樣的事,都是打強攻,只是聽上去接應跟攻手不太沾邊——龔翔宇用簡單的語言解釋了“接應”。排球這項運動最初把她吸引住的,就是那一把子扣球的爽感。

這種喜愛,甚至到了跟媽媽動刀的地步。

網上流傳着一個故事,初中時期的龔翔宇爲了抵抗練跳高,在與媽媽“對峙”時,衝到廚房拿起了一把菜刀。“我確實拿刀了,但不是衝我媽,是衝我自己,就是想威脅一下她。”說起這段往事,龔翔宇笑了起來,但當時的舉動可嚇壞了她的媽媽,從那件事後,媽媽再也沒勸勸她去田徑隊。

資料圖

打接應前,龔翔宇打過二傳,因爲接應位置的後備人才匱乏,江蘇隊的沈芒教練把她改成了接應,進而有機會入選國青,纔會被國家隊主教練郎平看中。

這個讓她着迷的項目和爽爆了的位置,她一定要撐起來。奧運後,龔翔宇度過了自己20歲的生日,懵懂的小宇變成了看似要強的宇哥。

2018年世錦賽,中國與意大利爭奪決賽名額,龔翔宇在最後一局關鍵球處理上出現了問題,遭到質疑,大量諸如“這是國內最優秀的接應?”的留言,對龔翔宇產生了很大的困擾。

只要看到自己的比賽轉播,龔翔宇連飯都不吃了,扭頭就走。她想改正自己的缺點,打那些噴子的臉,她開始研究自己的每一個失誤,但卻陷在了裡邊。

小學老師給龔翔宇的評語是:太愛鑽牛角尖。蔡斌指導也發現了龔翔宇的問題,他經常找龔翔宇聊天,龔翔宇倔脾氣一上來,師徒兩人還會產生爭執,現在回想起那段時光,龔翔宇覺得自己給蔡指導添了很多麻煩。

2020-2021聯賽女排超級聯賽總決賽,江蘇主力二傳刁琳宇受傷,主帥蔡斌在總決賽第三場讓龔翔宇首發“迴歸”二傳。拿到聯賽亞軍後,奇兵龔翔宇哭了,就像東京奧運會那樣。2021-2022賽季,江蘇女排進行了新老交替,蔡斌讓24歲的龔翔宇接過張常寧的隊長袖標。

至此,龔翔宇當起了宇爹。

東京奧運會,中國女排小組賽兩勝三負沒能出線。從那之後龔翔宇開始覆盤自己的運動生涯,覆盤持續了一年。直到去年夏天,龔翔宇突然在微博置頂了一篇小作文,她說以前總想練到沒有缺點,一定能達到某個頂峰,但是她忘了,她需要喘氣。

龔翔宇告訴本站體育,寫這篇小作文時,她終於頓悟了。

現在的龔翔宇,吃飯時看到自己的比賽轉播會立刻換臺。她要高高興興吃飯,不想再進死衚衕,“下了場,我就做自己。”

怎麼纔是做自己?龔翔宇的微博照片出現頻率最高的是:吃、自拍、排球,排名分先後。

如果讓你採訪自己,你最想問的問題是什麼?

“今天想吃什麼。”

運動員需要控制體重和體脂率,每次饞了,龔翔宇就看看吃播望梅止渴算了,尤其在國外,看火鍋吃播的次數最多。

有一次出去打比賽,記者碰見正在街邊吃冰淇淋的龔翔宇,剛拿起相機就被呵斥住了,她擺着手大聲喊:“不行不行!不能拍!”

龔翔宇怕郎導看見。朗導也不會說什麼,只是一個眼神,剩下的就自己體會。

採訪現場

小時候的龔翔宇打排球很享受,現在她決定迴歸初心,打純粹的排球——繼續享受扣一把子的爽感;享受經過幾個位置的串聯,最後拿到1分的那種美秒。“我今天扣了一個好球,我今天機智地吊死了一個球,就足夠開心了。”

談起巴黎奧運會,龔翔宇也很務實,她說現在隊裡年輕人多,沒什麼包袱,大家的目標非常一致,那就是先拿到奧運資格。

採訪結束,龔翔宇又檢查了一下自己的妝發,她對着鏡頭感慨道:“我真的沒見過這樣的自己,感覺都不像我了。我是龔翔宇的妹妹,小宇。”

那一年她19歲,已經完成了夢想。如今25歲的她,要重新去體會那扣一把子的爽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