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寵物買保健品，又一種中產“智商稅”？

作者 | Elise

編輯|騰宇

題圖 | 《一條狗的使命》

據央視發佈的《中國美好生活大調查2022—2023》報告顯示，在寵物消費中，寵物食品的消費比重下滑，而寵物保健品和零食的消費比例不斷攀升，寵物保健品成爲寵物消費品中最大的一項支出。

過去一年，超過75%的人表示願意在保健品上爲自己的寵物增加額外支出，18歲至25歲和60歲以上人羣在養寵物方面的消費預期比例都比較高，展現出寵物對特定人羣的陪伴意義。

當代年輕人把“貓狗雙全”作爲理想生活的標誌，把寵物當成生活伴侶或乾脆是“孩子”，對寵物的健康管理上也越來越精細化：自己吃的保健品“三件套”，也給寵物安排上；保健品的功能從美毛、補鈣到呵護關節、調理腸胃、保護心臟應有盡有，堪比最精細的人類護理。

寵物消費第一名：保健品

2000年出生的張一彤沒想到，人生第一次體會做父母的心境，竟然是給自家寵物買保健品。

她養了只5歲的純白色緬因貓，叫作“雪球”。除了養貓必備的魚油、美毛膏、化毛膏，自“雪球”3歲開始，張一彤就給它吃魚油、卵磷脂、關節寶。過去她總嫌父母買保健品是“交智商稅”，現在“看到‘美毛’‘補鈣’‘保護心臟’這些字眼，恨不得馬上給我家雪球買”。

張一彤經常在各大社交網站的養寵達人和養寵交流羣學習寵物保健品知識。飛飛是她最喜歡的寵物博主之一，是家裡同時養八隻狗、粉絲量將近300萬的“頂級鏟屎官”。

在飛飛爲寵物配的餐中，除了基礎狗糧，還有胡蘿蔔凍幹、孢子甘藍、小魚乾、補鈣的羊奶棒、雜錦蔬果乾、新鮮的水煮雞胸肉、蘋果乾、藍莓幹，保健品有美毛的卵磷脂，對關節有益的軟骨素、蝦油、魚油，對心臟有好處的輔酶Q10，等等，加起來有十幾種。

寵物專用的鯊魚軟骨素、鈣片和魚油。（圖/受訪者提供）

另一個人氣寵物博主、在社交平臺上有着將近500萬粉絲的萌寵博主“大胖大胖”，養了一隻叫“醜愁”的貓和一隻叫“阿達”的哈士奇。他通常在狗糧里加魚油和黑酵母：“寵物普遍需要使用的保健品，首先是益生菌，這是貓狗無論什麼年齡都需要常備的。其次普遍的肯定是魚油，本來食物裡就會有，只是魚油益處很大，一般貓糧狗糧添加量未必能夠，我是堅持單獨再補充的，畢竟心臟、皮膚、毛髮健康全靠這個。貓狗關節健康也是幾乎不分年齡階段就該關注起來的，所以軟骨素一定要補充。”

貓犬通用類產品主打美毛、護膚、腸胃調理等寵物通用需求，包括深海魚油、爆毛粉、磷蝦油、牛磺酸、複合維生素等，涉及多個方面的寵物健康。

小紅書上充斥着各種寵物保健品帖子。（圖/網絡截圖）

各種大V博主的持續種草，令寵物保健品消費創出新高。魔鏡洞察數據顯示，2023年前三季度，某電商平臺上的貓狗通用營養膏賣出近12億元人民幣，成爲寵物保健品中的銷冠，化毛膏、卵磷脂、氨基酸等保健品同樣暢銷。

寵物吃的保健品，

憑啥那麼貴？

唐詩穎家中養了一隻巴哥犬和一隻鬥牛犬，家裡的餐邊櫃全是她“寶貝兒子”們的保健品，從輔酶Q10、卵磷脂到鈣片、魚油，件件都是“必需品”：“過去的人養狗，給一根骨頭、給幾口飯就夠了；現在的人養狗講究多了，除了狗糧，還要給魚油、鈣片和鯊魚軟骨素。”

唐詩穎算了一筆賬：一瓶魚油價格25元，一瓶軟骨素138元，一瓶保護心臟的輔酶Q10149元，一瓶鈣片88元。“兩隻狗一個月就能吃光一瓶，我每個月在寵物保健品上的開銷大概得花400元”，唐詩穎說，“很多保健品用量得根據寵物的體重計算，拉布拉多、金毛、德牧等大型犬，保健品開銷是小型犬的兩三倍。”

同是養犬人，張靜的疑惑則是：“動物和人吃的鈣片能有多大不同，怎麼寵物的貴這麼多？”

狗狗日常的一餐，添加了鯊魚軟骨素、魚油、海藻粉和薑黃粉以及孢子甘藍。（圖/受訪者提供）

張靜養了一隻泰迪，叫Happy。Happy剛來時很小，張靜給它買寵物喝的羊奶粉，350克要148元，結果Happy喝完腹瀉了。她改買人喝的羊奶粉，價格低了幾十塊，Happy反而沒有不良反應。她經常感嘆寵物的錢真的太好賺了：都是純綿羊奶粉，寵物的貴幾十塊錢；人吃的輔酶Q10規格是每顆含量200mg ，一瓶250粒，寵物的每顆含量是10mg，一瓶100粒。

企查查數據顯示，目前國內寵物食品生產相關企業現存近7000家。從註冊量來看，2023年註冊量達1649家，同比增長16.29%，2024年截至目前已新增註冊932家。不少寵物保健品廠家用宣傳人類保健品的手段推廣寵物關節、美膚亮毛等功能性保健品。

有的寵物保健品廣告甚至打出了“給寵物抗初老”的口號，引得網友直呼“商家你別太離譜了”。

自制添加了各種營養素的狗狗餐食。（圖/受訪者提供）

養了兩隻高齡犬的寵物博主Y對此持謹慎態度。她從來不接寵物保健品廣告。她認爲，一隻健康的狗不需要吃過多保健品：“保健品需要肝腎代謝，這也是老年犬最容易出現問題的兩個器官，少喂保健品其實是對老齡犬最好的保養。與其花錢給寵物買不必要的保健品，不如把這個錢省出來每年給寵物進行體檢。如果確定某方面有問題，再有針對性地給它服用保健品或藥品，我認爲這纔是一個科學的養犬思路。”

同時Y也指出，她的粉絲量並不多，但哪怕是她這類小博主，每個月也會收到至少七八個寵物保健品的廣告，主要是魚油、軟骨素之類，那些百萬粉絲量級的寵物博主肯定會有更多的廣告邀約。當粉絲面對琳琅滿目的寵物保健品時，大概也會有老人家被各種保健品挾持的無力感——誰知道什麼該買，什麼又壓根用不上呢？

小紅書上充斥着各種寵物保健品帖子。（圖/網絡截圖）

寵物保健品市場固然火熱，但與人類保健品類似，相關的爭議從未停止。

有十幾年養犬經驗的佳慧認爲，寵物保健品就是“智商稅”：“現在鋪天蓋地的寵物保健品廣告，看得我都懷疑不餵它們吃保健品是不是我的錯。幸虧我挺清醒的，每年體檢需要做，有問題就找靠譜的醫院看病。我認爲不是給寵物每天吃着十幾種保健品就是爲它們好，相反只會給它們的身體帶來各種各樣的負擔。我平時就是喂狗糧和蔬菜、水果。它們一直都身體很好，沒有生過大病。”

健康焦慮，轉移到寵物身上

據《2023-2024年中國寵物行業白皮書（消費報告）》顯示，2023年我國寵物犬數量爲5175萬隻，同比增長1.1%；寵物貓數量爲6980萬隻，同比增長6.8%。由於寵物數量在穩定增長，未來五年將出現寵物老齡化的發展趨勢。作爲寵物主人，當然希望自己的寵物能夠健康長壽，陪伴自己的時間更久一點。

寵物經濟是情緒經濟。寵物提供的情緒價值，是人們願意爲之掏錢的重要原因之一。寵物保健品的火爆，不僅僅是養寵人物質上的投入，更是一種被轉移的健康焦慮，一種情感上的寄託。

年輕人真正認識到寵物健康問題的重要性，往往是從意外開始。

7歲的巴哥犬小山，鬍子已經變白了。高齡寵物讓主人對其健康感到焦慮。（圖/受訪者提供）

當心愛的狗狗出現尿血癥狀，唐詩穎纔開始真正覺得緊張，把寵物日常保健當成迫切的事情看待：“我之前只是給它們吃狗糧和小零食。隨着年齡增長，它們的身體偶爾出現一些小毛病，我還看到朋友家上了年紀的狗狗突然離世，纔開始對它們的身體狀況感到焦慮。”

對生活在快節奏、高壓力、低社交環境中的年輕人而言，寵物是重要的生活慰藉和情感依託，唐詩穎的想法，也是許多養寵人的心聲：“如果花一點錢能讓它們健康快樂，陪伴我的時間更長一些，我認爲就是值得的。”

中國人極少爲寵物上保險比例，大部分的支出都集中在寵物醫療。據頭豹研究所報告，中國寵物保險市場滲透率甚至不到1%。這就意味着當寵物生病時，特別是一些特殊品種的寵物或帶有基因缺陷的寵物生病時，主人往往要付出一大筆錢。

因此，大部分給寵物購買保健品的養寵人都有一個共識，就是“日常養護多預防，總比等貓狗生了病花大價錢去治好”。

家裡的“寶貝兒子”們，2歲時的照片。（圖/受訪者提供）

國家執業獸醫師張旭在他的社交平臺上不止一次強調：“寵物所需的維生素和礦物質應從均衡的食物中獲取，過度依賴保健品可能並無必要。”作爲寵物科普博主和執業獸醫師，張旭幾乎每天都收到大量的後臺私信問題，比如“寵物關節有問題，吃軟骨素能不能好”。

“寵物的很多骨關節和神經科問題都要複雜的手術，然後再進康復科治療一段時間才能痊癒。不要再來問益生菌營養膏、輔酶Q10、軟骨素到底有沒有用了。”張旭強調，“自我感動式地用保健品治病，收穫的也只能是自我感動。”

評論區依然有網友不死心：“光靠這些營養品治病是肯定沒用，但是從小就加到日常餵食中，有意義嗎？能達到預防效果嗎？”

張旭的回答是：“很遺憾，不能。”

校對：遇見

運營：嘻嘻

排版：魏娉婷

封面：《寵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