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優+王俊凱,這波你給打幾分?
最近的院線電影有點意思,老片重映的,國外引進的,動畫的、真人的,雖說沒出那種萬人空巷、狂攬幾十億的大爆款,但觀衆的選擇還算不少。
還有一部近期正在上映的,主演是老帶新的配置,出自名導之手,雖然不是暑期檔最火的電影,但不少小夥伴都想讓我聊聊——《刺蝟》。
這是“第五代導演”之一顧長衛的最新作品,主演葛優、王俊凱,配角都是一種影視劇的熟臉演技派,妥妥的A級製作。
影片改編自作家鄭執的短篇小說《仙症》,並由他親自執筆創作本片的劇本。
喜歡看國產小說的書迷,會打趣地把鄭執列爲“東北文藝復興三傑”之一,因爲他的小說以東北地區爲故事背景,細緻描寫東北人的真性情,幽默又不失深度。
由小說改編而來的《刺蝟》在此基礎上,去掉了那些晦澀的文學性內容,變得更加直白、電影感,同樣以主角周正的敘述視角展開。
----------以下部分涉及劇透,選擇閱讀----------
他從小是個心思敏感的孩子,因爲說話結巴,沒少被同學嘲笑和欺負。
霸凌讓他對學校十分厭惡,學習成績從沒好過,周正的父親不懂什麼先進的教育理念,只懂得考砸了就罵,不聽話就打,從來不理會兒子的真實想法。
周正生於一個大家庭,有三個姑姑,他的爸爸排行老小。每到逢年過節,家裡都是人丁興旺的景象。
但作爲家庭中的最底層,周正少不了被大人們嘮叨,拿着他的學習成績、怪異性格說來說去,最後得出他“中邪”的結論,各種偏方都試了遍,但結果連口吃都沒有治好。
可以說,周正的童年和青春期是十分痛苦的,考砸、被打,犯“病”、治“病”,如此循環往復。最絕望的一次,周正在被父親痛打一頓後,選擇跳樓輕生,但事後父親也只是找人把陽臺封死,斷了他所有的出逃之路。
家裡唯一能讓周正覺得有意思的大人,是大姑父王戰團。
他年輕時當過海軍,對大海有謎一樣的執念。然而由於某些原因,王戰團永遠失去了登船出海的機會,從此變得日漸瘋癲。
逢年過節最忙的時候,他是家裡最閒的大人,披着上衣大聲背誦最愛的《海底兩萬裡》。
就在大家覺得他跟“正常人”一樣的時候,他偏偏又突然犯病,輕則離家幾十裡地,重則爬上房頂往下“飛”,每次都讓周正的大姑爲他“擦屁股”。
但就是這樣一個“瘋子”,偏偏讓周正佩服得不行,因爲他的這位大姑父,從一開始就堅定地對他說“你沒病”。
王戰團的出現,讓周正找到了“衆人皆醉我獨醒”的快樂,兩人達成了某種默契,走得越來越近,也越來越成爲家族裡最“丟人”的成員。
在周正看來,自己和大姑父只是被這個世界“卡住了”,但是在其他家人看來,他們需要尋求醫學之外的治療。
於是就有了影片中最荒誕的情節,家人請來一個“十幾歲就出馬”的趙老師爲王戰團驅邪,並且煞有介事地供奉起“白三爺”的牌位,按照風水重新佈置,只爲讓他變得“正常”。
諷刺的是,之後的幾年,家人們先後經歷了下崗再就業、離婚結婚生子等一系列變故,甚至“白三爺”的牌位都被耶穌像取代,王戰團還是那個王戰團,甚至把這種瘋癲“傳染”給了周正。
影片的高潮段落,就是正在經歷青春期的周正,在父母的“看押”下,即將被迫接受趙老師的“治療”……
從劇情來看,《刺蝟》是一部“十分顧長衛“的電影,它甚至可以對標導演之前的作品《孔雀》和《立春》,故事裡都有這麼一個堂吉訶德式的人物,被某些事情卡住,陷在一個自我世界中。
但是對比之下,《刺蝟》比那兩部電影更容易讓觀衆產生共鳴。
電影片名“刺蝟”在故事裡有幾層意思。
其一說的就是家裡供奉的“白三爺”。按照過去封建迷信的說法,“狐黃白柳灰“的”白“指的是刺蝟,將其供奉的家庭會得到它的庇佑。
這是周家人在絕望之際尋求的出路,他們虔誠又盲目,對趙老師的話言聽計從,即便內心產生過懷疑,依舊把“白三爺”當成一劑解藥。
只不過這種堅信很快就被打破了,被“白三爺”庇佑的王戰團依舊瘋瘋癲癲,只能送去精神病院。
其二,“刺蝟”指的是片中提到的偏方。王戰團曾經以爲腿上的癤子變得一瘸一拐,他聽信偏方“刺蝟肉能治腿”,就在野外逮了只刺蝟烤了吃。
影片中沒有任何動物受到傷害
他知道偏方信不得,但依舊照做,爲的是體面地出席女兒的婚禮。
結果這偏方吃下去毫無藥效,王戰團預感會在婚宴上給女兒丟臉,索性不去參加,而是在接親隊伍離開後,爬到高處對着婚慶車隊大聲送去祝福。
其三,“刺蝟”指的是把那一個時代的人壓得喘不過氣的父權。片中的趙老師曾說,所有的刺蝟都是她的“爹”,容不得人半點褻瀆,否則就要“死全家”。
這種惡毒的詛咒讓趙老師成爲某種“代言人”,面對周家人,她讓跪就跪,她讓拜就拜,她讓人認罪就認罪,容不下半點遲疑,否則就要招來一記棒打。
電影中的這段戲很精彩,與演員任素汐的演技不顧無關係,但這個角色若是換成男性演員來詮釋,其中的意味或許更容易被觀衆看出——
這種不容置疑的作法儀式,諷刺的正是父權社會規則對人的規訓和鞭笞,必須在肉體和精神上同時做到順從。
從這個角度來說,電影裡被 “卡住”的王戰團和周正,就很好理解了。
王戰團當年由於舉報領導走私而被趕下船,他看待事情的角度從此變成了一記自問自答:“應該嗎?不應該!”
周正因爲口吃和成績而讓父母覺得丟人,但他自己十分清楚,口吃不該是被霸凌的藉口,成績不該是父愛母愛的等價交換物。
他們被卡住,只是因爲堅持做自己,做與衆不同的自己,就被定義爲了“病人”。他們不願意犧牲自我,去迎合,去順從,只能變成人羣中的堂吉訶德。
這種在壓抑中停滯的狀態,又豈止存在於小說裡、電影中?現實中每個向傳統、倫理、風俗低頭的人,都或多或少地被卡住了。
而影片的高潮段落,則給了觀衆一個情緒強烈的出口。
面對趙老師的訓誡,周正在母親的苦苦哀求下跪倒在地,還捱了趙老師一記當頭棒打,但他最終還是拒絕了一切,反而咬牙切齒、甚至又帶着些許得意的口吻說,“我把你爹,給吃了!”
這種帶有象徵意味的“弒父”情節,幾乎是明示了周正接下來對原生家庭的反抗和成長。
考大學、工作,周正自然而然地接下了大姑父王戰團的願望,成爲了海船的三副。
他時隔7年帶着女友回家探親,面對父親不滿足的質問他選擇性無視,面對母親自責的眼淚他堅定地搶答說“我不原諒”。
王戰團被送去精神病院後,又出逃失蹤了,而周正則變成了一個更加“高階”的王戰團,他瘋癲、不順從,卻也真正做了一回自己。離家的他,口吃徹底好了。
故事講完,你會發現《刺蝟》是一部後勁很大的影片,也是一部能跟當下年輕人生活產生關聯的影片。
在理想和現實的拉扯中,絕大多數人都做不了王戰團,因爲若如他那般瘋癲,遲早會被社會視爲異類而孤立。
而周正的結局似乎給了所有人另一種選擇,努力去做自己,人生是自己的主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