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向》怎麼看網上「武統」呼聲和兩岸統一前景?(節大磊)

(圖/達志影像)

訪談嘉賓 / 節大磊,北京大學國際關係學院國際政治系副教授、賓夕法尼亞大學政治學博士

核心提要

1.拜登政府希望持續提升美臺關係,但不希望跨過中國大陸紅線,引發衝突和戰爭。而目前網路上的一些「武統」聲音,固然完全可以理解,但是多少在戰略上急躁,戰術上失之簡單,與毛主席所說的「戰略上藐視,戰術上重視」相悖。其實,即使將軍事政策從中央對臺一攬子政策中拿出來,也可以發現大陸對戰術手段的單獨或聯合使用,早已超越了「和」或「武」的簡單兩分法。

2.拜登政府強化同盟的政策,修補了在川普時期遭破壞的同盟關係,也在日本、歐盟等方面取得了新進展。但是美國同盟體系存在三個結構性矛盾:中產階級導向的外交政策與其同盟領導者地位存在矛盾、川普路線持續威脅拜登的「美國歸來」、美國需求過高與盟友供給不足。近期英美澳法之間的「潛艇事件」就是典型案例。

3.從歐巴馬到拜登,美國外交決策整體呈現出戰略收縮的特點,並且「更多遵從實際結果而非意識形態」。目前美國政府對意識形態的強調,是將其作爲中美戰略競爭的動員工具。而拜登與川普相比,對中國的攻擊程度有所收斂,並更多地強調美國國內振興的重要性。最終美國能否有效應對其國內的政治極化、經濟分化、種族問題等等最終決定了其與中國競爭的狀態和走向。

4.撤軍阿富汗對美國威望和信譽的損害比較有限,因爲國家威望由相對實力、具體問題上的利益、處理問題的能力是三個因素衡量。拜登政府主要在第三個因素上受到指責。而美國曆屆政府在阿富汗問題上最大的戰略失誤是沒有「從實力的地位出發」,與塔利班早日商談政治解決方案。

一、拜登不願越過中國大陸紅線,網路上一些武統聲音「戰略上急躁悲觀,戰術上失之簡單」

鳳凰網《風向》:您曾經提到川普政府對臺政策是「希望在不跨過中國大陸紅線的前提下,最大限度地持續提升美臺關係。」現在看拜登政權高官多次乘軍機降落臺北,是否會做出挑戰紅線的舉動?今年5月《經濟學人》雜誌稱臺灣是「世界上最危險的地區」,您認爲在拜登的對華包圍策略下,臺美互動是否會觸發大陸回擊?

節大磊:目前看來,與川普政府相似,拜登政府也希望持續提升美臺關係,但是不希望跨過中國大陸紅線從而引發衝突和戰爭。拜登政府國安會的印太事務協調員坎貝爾公開表示美國不支持「臺獨」,並且認爲如果美國的政策轉向「戰略清晰」,會帶來很大負面後果。前幾日拜登總統在迴應記者有關阿富汗撤軍的問題上,貌似口誤把美國對臺灣的防衛承諾與日本、韓國並列,但其他官員馬上進行了澄清,強調美國的對臺政策沒有變化。

與此同時,相對於川普政府,拜登政府的對臺政策也有幾個變化。一是因爲川普本人對臺灣的不屑一顧,事實上川普政府的對臺政策在不同時期有一定的搖擺性。拜登政府上臺僅有半年多,但是預計其政策的搖擺性會較低。二是拜登政府的政策的刺激性應該會低於川普政府。在2020年美國大選前後,國內很多人擔心川普會不會因爲選情而在臺灣問題上不顧後果而有極端作爲,這樣的擔心應該不至於出現在拜登身上。三是拜登政府試圖聯合和施壓其他盟友在臺灣問題上表態,包括最近的美日、美韓、G7、北約、美歐、日歐、日澳的聯合聲明中,都有提到「臺灣海峽的和平與穩定」的詞句。

最近幾年,隨着中美競爭的升溫,美國政策界在討論臺灣問題的時候有一個值得警惕的發展是,有一些聲音越來越傾向於把臺灣看作是一個與中國大陸進行戰略競爭的「資產」。在過去相當長的時間內,美國在臺灣問題上的優先目標是維持兩岸和平對立的局面,避免爆發可能把美國捲入其中的兩岸衝突。但是如果把臺灣看作是一個與中國大陸進行競爭乃至對抗的「資產」,則美國會有更大的動力提升美臺關係突破既有水平,從而引發大陸更爲強烈的反應。

鳳凰網《風向》:隨着蔡英文漸進式臺獨的推進,目前網路上「武統」呼聲漸高,似乎「和平統一」的窗口正在不斷失去,您怎麼看兩岸統一的前景?

看待祖國統一的前景也需要毛澤東主席所說的「戰略上藐視,戰術上重視」,也就是說一方面要堅守習近平總書記所說的「祖國必須統一,也必然統一」的戰略自信,另一方面要認真思考和研究有助於實現祖國統一的各種方式、方法和手段及其在不同情境下的使用方式。百年未有之大變局下,中國大陸有更多的理由在臺灣問題上增強戰略自信,豐富戰術手段。網路上的一些聲音,在臺美當局一些小動作的不斷挑釁的背景下,固然完全可以理解,但是多少在戰略上急躁悲觀,戰術上失之簡單,與毛主席所說的「戰略上藐視,戰術上重視」相悖。

中共中央的對臺工作包括政治、軍事、外交、經濟、社會和文化等諸方面在內的一攬子方針政策。即使我們只討論「武」/軍事,除了不同程度的直接使用武力,它也包括軍力發展、軍力部署、軍力展示、聯合演訓、武力威懾、危機管控等非直接使用武力的層面。這些戰術手段的單獨或聯合使用早已超越了「和」或「武」的簡單兩分法。兩岸關係過去七十多年的發展證明,我們的對臺工作取得了令人矚目的歷史性成就和突破性進展:兩岸的全面直接雙向「三通」,達成「海峽兩岸同屬一箇中國、共同努力謀求國家統一」的「九二共識」,確立了「和平統一、一國兩制」基本方針,一箇中國原則在國際上得到廣泛接受,取得一系列反「臺獨」、反分裂鬥爭的重大勝利。

蔡英文當局的一些「柔性臺獨」、挾洋自重的動向必須值得我們警惕,但是決定兩岸關係發展大局的是中國大陸日益增長的綜合國力和不可阻擋的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前進步伐。中國大陸的強大國力和中華民族的偉大復興不僅給臺灣島內的「謀獨」勢力設置了「天花板」,更是「促統」的根本保障和動力源泉。2019年1月2日,習近平總書記在《告臺灣同胞書》發表40週年紀念會上的講話中,系統論述了民族復興和祖國統一的關係,並明確指出「臺灣問題因民族弱亂而產生,必將隨着民族復興而終結!」因此,民族復興必然是包括祖國統一的復興,而祖國統一也必然是有利於民族復興的統一。

二、拜登強化同盟政策有一定成效,但面臨3個結構性矛盾

鳳凰網《風向》:拜登上臺後更多借助盟友力量對華施壓,比如AUKUS安全同盟、「四方安全對話」峰會、比如 12 月將舉行的 「民主峰會」,都含有對抗中國的意味。對此有的觀點認爲這會大大強化其「遏制」中國的效率,另一觀點認爲拜登的聯盟戰略反而會受到盟友需求的牽制,降低其目標實現的可能,您怎麼看?

節大磊:拜登政府確實一再強調加強與盟友和夥伴國的關係是對外政策的重中之重,是美國力量的「倍增器」,如果協調得當自然可以增強其對華博弈的籌碼,同時協調與盟友的政策也會對美國的政策自主性形成一定程度的制約,這兩者之間並不矛盾,會同時存在。

目前看來,拜登政府強化同盟的政策還是收到了一些成效,一方面當然是多多少少修補了在川普時期遭到嚴重破壞的美國和盟友之間的關係。 同時拜登政府也取得了一些新的進展,比如使得「四方機制」由虛到實,召開了第一次線下峰會,在新冠疫苗、氣候變化、新興技術等方面推進了一些有限的合作。另外,日本由於受到拜登政府的拉攏利誘,在涉臺、涉港和涉疆等問題上屢次挑釁中國,使得中日關係在前兩三年的改善勢頭戛然而止。美國還拉攏歐盟、英國和加拿大以新疆問題爲由對中國實施制裁,從而惡化了中歐關係,導致已經完成談判的《中歐投資協定》在歐洲議會的批准被大大延宕。

但是,拜登政府如果想要繼續往前推進其強化同盟的政策,也面臨三個結構性的矛盾。

一是其所謂以中產階級爲導向的外交政策與作爲同盟領導者地位之間的矛盾。以國內中產階級爲導向就意味着拜登政府的外交政策需要考慮國內因素,但是過多地考慮國內因素必然限縮其在國際舞臺上縱橫捭闔的空間。比如,從地緣經濟和地緣戰略的角度來說,美國以某種形式重返TPP是合乎其戰略利益的,但是由於美國國內民衆對進一步推進貿易自由化的質疑,目前TPP無法進入到拜登政府的議程之中。另外,拜登政府在今年4月決定全面撤出阿富汗的時候,未曾與參與阿富汗戰爭的北約盟國有足夠的磋商,也引起了這些盟國的不滿。最近拜登政府又不顧世界衛生組織的反對,決定自9月下旬開始給美國人提供新冠肺炎疫苗的加強針。總之,重視盟友和國內優先會時有齟齬。《華盛頓郵報》一篇評論說道,拜登政府的外交政策看上去更像是優雅版的「美國優先」。

二是拜登政府所宣稱的「美國回來了」與川普和川普路線也有可能「回來」之間的矛盾。一方面,美國的盟友普遍歡迎拜登重視盟友的政策,但是鑑於川普本人及其路線在美國國內政治中仍有巨大的影響力,美國盟友們又不得不思考如何應對未來另一個可能視盟友如敝屣的美國政府。因此,川普帶給美國與盟友關係的衝擊不僅僅在於其在任時所採取的具體政策,更在於他提醒美國盟友川普路線在美國是一種現實可能性。

三是一個悖論,亦即美國與中國之間的競爭和對抗越激烈,則美國對盟友的需求越高,但是其盟友們對進行選邊站加入美國則更加猶豫。也就是說,美國對盟友的需求越高,盟友的「供給」可能越是不足。

最近鬧得沸沸揚揚的法國和美英澳之間的「潛艇事件」顯示了同盟管理的高度複雜性和挑戰性。 「潛艇事件」不僅引發了法美英澳四國之間關係的震盪,也引發了包括歐盟、中國、日本等東北亞國家、印尼等東南亞國家的不同反應,是研究同盟政治及其影響的絕佳案例。

法國極爲激烈的反應固然與商業利益的損失、自身國防工業遭受的打擊、總統選舉的臨近以及美英澳的秘密行事有關,但是個人認爲最重要的原因是在法國和歐盟試圖在印太地區拓展戰略影響力的時候,美英澳的協議不啻給其帶來一記迎頭痛擊。美英澳公開協議恰好與歐盟發佈新的印太戰略報告的時機幾乎重合,更是加劇了法國的憤怒。

這裡也存在一個基本矛盾。法國一方面希望在印太地區扮演更加積極的角色,另一方面又希望避免捲入日益激烈的中美競爭和對抗。美國一方面也希望法國在印太地區扮演更加積極的角色,另一方面又對法國和歐盟能夠在印太地區發揮多大作用將信將疑(並因此而拉攏澳英)。

這種情況將長期制約美國與法國/歐盟在印太政策上的協調。最後,百年未有之大變局下,美法/歐關係、中美關係和中法/歐關係都在發生變化,各方都在積極調整戰略戰術,因此這次潛艇事件的長期戰略影響可能還需要更多的時間來觀察。

三、美國近三屆政府無意推廣美式民主,意識形態成戰略競爭動員工具

鳳凰網《風向》:自歐巴馬到川普,美國外交決策的出發點「更多遵從實際結果而非意識形態」。現在拜登執政後,似乎中美意識形態競爭有擡頭趨勢,您認爲美國外交決策的出發點變了嗎?

節大磊: 從歐巴馬到川普政府,美國外交戰略從整體上體現出越來越多國際關係理論所說的現實主義的邏輯,也就是說:在不同的外交政策目標之間,常常需要進行取捨;以自身形象改造他國的意願下降;更重視政策所能取得的結果而非從意識形態出發制定政策。

這種向現實主義轉向的趨勢在拜登政府得到了延續,此次阿富汗撤軍也充分體現了這一點。比如,拜登及其國家安全團隊一再強調,全面撤軍固然有其代價,喀布爾陷落之時的一些慘象令人心痛,但是這與繼續無限期捲入阿富汗內戰、犧牲更多的美軍士兵相比,只能兩害相權取其輕;拜登在講話中也說到,美國在阿富汗的主要目標就是打擊和削弱恐怖主義對美國的威脅,不應該是改造阿富汗進行「國家建設」;結果導向的邏輯體現在拜登指出,如果過去20年美國都無法幫助阿富汗建立一支願意爲「國」而戰的軍隊,那麼再繼續努力1年、5年甚至20年都無法改變這個結局。

因此,整體而言,從歐巴馬到川普再到拜登政府,美國外交決策「更多遵從實際結果而非意識形態」是一脈相承的。換言之,美國最近三屆政府對於向海外推廣民主、以美式民主的自身形象改造其他國家和地區興趣寥寥,這與冷戰後美國實力巔峰期的克林頓政府和小布什政府以國際制度、經濟全球化乃至使用武力在海外推廣民主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另一方面,從川普到拜登時期,意識形態在中美關係中的角色卻似乎更加吃重。但是這並不意味着川普和拜登政府的政策是從(推廣民主的)意識形態出發,他們的出發點是戰略競爭,或者說是從企圖在中美戰略競爭中佔據優勢的結果出發。

首先,美國政府強調意識形態,在很大程度上的確感到其自由民主的意識形態在國內外受到了巨大挑戰,尤其是經歷了應對新冠肺炎的災難以及1月6號的國會山事件,需要迫切證明他們的自由民主依然堅韌,依然具備優點。在實力巔峰期的時候,美國不覺得這是需要證明的。

其次,意識形態在很大程度上成爲了戰略競爭的動員工具。在美國的決策者看來,進行國內和國際動員與中國進行戰略競爭殊爲不易:在美國國內,美國老百姓對來自中國的挑戰的認識也不盡一致,更未必願意承擔長期戰略競爭所需要付出的成本和代價;在國際上,美國的盟友也大都不願意在中美之間選邊站。在這種情況下,似乎沒有什麼比宣稱中國在意識形態上對西方的自由民主制度構成了威脅,更能統一美國老百姓的認識以及團結美國盟友對抗中國了。因此,儘管也有不少美國學者警告美國政府不要過度渲染中國的所謂意識形態威脅,川普和拜登政府似乎很難拒絕這個動員工具的誘惑。

當然, 川普和拜登政府在利用意識形態進行動員方面也有明顯的區別。一是川普政府對中國政治體制的攻擊幾乎到了歇斯底里的地步,並且可笑地妄圖分化黨和人民的關係。拜登政府更多地以新疆、香港等具體問題爲抓手,並不再試圖分化黨和人民的關係。相對而言,拜登政府的攻擊程度有所收斂,並更多地強調美國國內振興的重要性。其次,川普政府時期,川普本人在意識形態和價值觀上常常與其政府的其他官員不同調,而拜登政府在這方面的聲音更加統一。

鳳凰網《風向》:有評論稱,拜登團隊的對華方略有「四大支柱」: 同盟戰略、多邊體系、人權外交和國內振興,這是其從「實力地位」出發與中國打交道的資本,您如何評價這些方略的可實現性?中國怎樣應對?

節大磊: 事實上,從歐巴馬到川普再到拜登政府,他們都在應對同一個問題,亦即在美國實力相對衰落的情況下,如何維護美國的國家利益和國際地位。

當然,很明顯他們提供了不同的答案。歐巴馬試圖繼續維護所謂自由主義國際秩序,採取一定程度的戰略收縮,訴諸國際制度、多邊主義和價值觀等等;川普則是擁抱大國競爭,訴諸單邊主義、民粹主義和民族主義;拜登政府繼承了大國競爭框架,也像川普政府一樣更加重視國內政策和外交政策的連結,但是在手段上傾向於歐巴馬政府所採取的利用國際制度、多邊主義和價值觀外交等等。另外,歐巴馬、川普和拜登三者的共同特點是整體上的戰略收縮,減少海外軍事幹預。

前面提到了拜登政府的同盟政策所蘊含的幾個內在矛盾,這些矛盾似乎也適用於拜登政府的整體對外政策和對華政策,這些矛盾會限制這些手段的有效性。

其次,這「四大支柱」都是戰略手段,與中國競爭要實現什麼樣的戰略目標,事實上目前拜登政府也還沒有一個明確的說法。就連「戰略競爭」這個川普政府和拜登政府採用的對華戰略框架也只是一種「狀態」,競爭本身很難稱作是目標。

最後,如同福山最近所說的,「四大支柱」的最後一個——國內振興可能是最重要的。美國國務卿布林肯在8月初的講話再一次強調了「國內振興」是一個「外交政策的優先事項」。美國能否有效應對其國內的政治極化、經濟分化、種族問題等等最終決定了其與中國競爭的狀態和走向。

四、撤軍阿富汗對美國威望損害有限,美國最大失誤是沒有實行這一方案

鳳凰網《風向》:近期塔利班奪取政權,被視爲對美國全球威望的巨大打擊。但也有媒體評價美國「輸了面子贏了裡子」,屬於成功的止損操作。您認爲美國加速撤軍對阿富汗周邊形勢有什麼影響?是否會引發恐怖主義勢力再次集聚?

節大磊:首先,這種性質的撤軍可能很難是體面的,當然阿富汗政府和軍隊的迅速放棄抵抗加劇了美國撤軍帶來的混亂和災難。具體操作層面上,拜登政府可能也有一些無奈的地方。比如很多人批評拜登政府爲什麼不早些大規模撤離在阿富汗的美國人員、盟國人員和阿富汗相關人員。

拜登政府辯解說,一是因爲當時阿富汗政府希望不要過早開展大規模撤離行動,以免引發「信心危機」,二是最後要撤離的很多人在一開始也在觀望,在局勢未明朗之前不希望過早離開阿富汗。無論是否公允,這的確是拜登上臺以來面臨的最大危機,美國媒體更是鋪天蓋地的批評,即使是贊同拜登撤軍決定的人也認爲其在執行層面是災難性的。

拜登此次從阿富汗全面撤軍的決定如此決絕,一方面也是大勢所趨,歐巴馬政府和川普政府儘管都有增兵的決定,但都是在軍方力勸下的勉強所爲。2011年本‧拉登被擊斃後,美國和北約開始減少在阿富汗的軍事存在,到2014年底正式終結了戰鬥任務。川普則繼續減少美國的軍事存在,至拜登上臺時僅有2500名美軍在阿富汗。另一方面,拜登也是較早就堅持美國在阿富汗應該僅僅聚焦在反恐目標上的政治人物之一。在歐巴馬政府初期,拜登作爲副總統就曾反對增兵阿富汗,並提醒歐巴馬作爲一個新總統不要被「將軍們」所裹挾。這次拜登政府決定全面撤出阿富汗的時候,五角大樓和軍方也曾勸說拜登,但是也許拜登的內心是,這次自己可以做主了,終於可以不被將軍們「裹挾」了。

至於這次撤軍會不會打擊美國的威望和信譽,可能是個比較複雜的問題。一般來說,有三個因素會影響一個大國的威望和信譽。一是自身的相對實力。有美國學者指出,就影響美國的威望和信譽的因素而言,美國國內的政治經濟治理狀況可能要比其阿富汗政策重要得多。在某種程度上,此次撤軍可能還有利於美國更加專注國內事務,從而提高其相對實力。二是在具體問題上的利益。無論2001年阿富汗戰爭剛開始的時候美國政府的看法爲何,拜登政府很明顯僅僅從反恐的角度看待其在阿富汗問題上的利益,並且認爲應對這個問題不需要長期的軍事存在。在一個不是那麼重要的利益上結束軍事存在,原則上不會對其整體上的威望和信譽產生太大影響。三是處理問題的能力。在這方面,如前所述,拜登政府確實受到巨大打擊,無論是由於情報、判斷還是執行,其處理問題的能力被廣泛質疑。綜上所述,此次撤軍阿富汗對於美國威望和信譽的損害可能是比較有限的。如果大家的印象是美國的威望和信譽下降比較多,那可能更多地是因爲對其國內政治亂局以及控制疫情不力的印象所致。

個人認爲,事後看來,美國曆屆政府在阿富汗問題上最大的戰略失誤也許是沒有「從實力的地位出發」早日與塔利班尋求政治解決方案,以求建立一個包容各派別的阿富汗政府。 據美國媒體報道,事實上塔利班遭到美國和北約聯軍的強力打擊之後,在2001年11月曾經主動尋求與美國談判,但是被小布什政府旋即拒絕。歐巴馬政府儘管在2010-2012與塔利班有短暫的接觸,但是並沒有認真推動政治談判和政治解決。但是以上所述的確也有事後諸葛的意味,2001年11月的時候,整個美國上下還沉浸在911恐怖襲擊所帶來的震驚、悲傷以及復仇的氣氛當中,況且軍事上又有摧枯拉朽之勢,接受與塔利班談判殊爲不易。要求已經通過增兵暫時穩定阿富汗局勢的歐巴馬政府主動尋求與塔利班談判並作出必要的妥協,似乎在政治上挑戰也不小。但是這就要求政治領導人的高瞻遠矚、目標清晰和政治決斷了。

至於塔利班重新掌權是否會使得阿富汗再次成爲恐怖主義勢力的滋生地現在還很難說,不過鑑於塔利班最近相對溫和的表態及其希望被國際社會所承認的期待,防止恐怖主義在阿富汗再生還是很有希望的,這也是包括中美在內的國際社會的共同利益所在。另一個風險是:只有八萬多士兵、缺乏治理經驗的塔利班能否建立一個長期穩定的、進行有效治理的政府。如果阿富汗再度陷入動盪,恐怖主義再生的風險可能會更大。

(本文來源鳳凰網,授權中時新聞網刊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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