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次元追星，已經跟K-POP看齊？
作者 / 豬排
編輯 / 彼方
排版 / Eis
今年 8 月 3 日，《灌籃高手》電影在日本和國內同步重映。在國內院線，很少有片子在上映一年後就“復活”，因此這次重映可以說是一個不那麼尋常的事件。而 8 月 3 日，也是影片中湘北對戰山王工業的日子。
有一個國家的粉絲對此非常眼饞，那就是韓國。日本重映的消息一出，韓國粉絲便密切關注着官方穀子消息。
去個日本又怎樣，畢竟又能灌了！值。
無法否認，韓國粉絲真的很愛《灌籃高手》大電影。該片於 2023 年 1 月在韓上映，3 月 5日 便超過了《你的名字》和《哈爾的移動城堡》，成爲韓國影史上觀看人次最多的日本動畫電影。影院的數據顯示，觀影熱潮在一年後仍然未減。
在 2024 年 1 月 4 日，上映一週年之際，又再次開啓了特別上映。這次，粉絲們還可以在電影院裡看到井上雄彥參與的談話節目《THE FIRST SLAM DUNK: COURT SIDE in Theater》。
韓國的《灌籃高手》觀影特典更是層出不窮。在上映的第九周，樂天Cinema 甚至開始送人物立牌。後來日本也追加了人物立牌作爲觀影特典。
爲了吸引粉絲，電影院可以說是使出了渾身解數。而在影院爲代表的官方之外，韓國的粉絲也有自己舉辦的應援活動。這些活動具有同人的特質，卻也在民間發展出相當的規模，甚至令日本粉絲羨歎。
本文試着以《灌籃高手》這部現象級作品爲切入點，將“生咖”和“地鐵投放”作爲兩個案例，來聊聊韓國特色的應援文化。咖啡館和地鐵站，前者是是較爲私人的、後者則是一個更加公共的空間——它們如何作爲韓國粉絲應援文化的載體、承載觀衆對作品的熱愛？
01
從咖啡館到地鐵站，這個應援有點厲害？！
生咖：當人們爲紙片人辦生日派對
“教練，我想打籃球！”
三井壽帶人大鬧湘北高中體育館，然而當安西教練走進來並說了一句：“哦，是三井啊”後，三井頓時回憶涌上心頭，跪坐在地上流下了悔恨的淚水，說出了這句經典臺詞。
在首爾一家咖啡館，無人不曉的這個經典畫面走進現實——現在，你可以像三井一樣跪坐在地（旁邊還依稀可見用來做了壞事的拖把），向安西教練懺悔。不少粉絲特意模仿三井的髮型和穿着，讓這個場景顯得更加“還原”。
這正是一個“生日咖啡”的活動現場。
除了標誌性的體育館場景，“生日咖啡”的現場還復刻了“三井壽的房間”——美國球星海報、阿迪達斯毛巾……甚至還有三井初中時期獲得的MVP獎狀。
韓語中以“카페”一詞表示咖啡館，詞源是英語中的“cafe”。而“生日咖啡（생일카페)”，簡稱爲“生咖(생카)”，指的是一種粉絲應援活動——粉絲們包下一間咖啡館，用角色的照片、穀子等來裝飾空間，並舉行抽獎等活動。
值得注意的是，“生咖”一般沒有官方參與，是徹底的粉絲自己舉辦的、面向粉絲的活動。
2023 年，隨着《灌籃高手》電影在韓國大火，應援觀影逐步興起。這是一種允許觀衆出聲爲角色應援的觀影活動，在粉絲中間受到歡迎。與此同時，爲人氣角色所舉辦的單人向“生咖”也應運而生。考慮到韓國人還給三井壽買過一顆星星的冠名權作爲生日禮物，爲他的生日舉辦線下聚會似乎也不難想象了。
除了精緻的美陳，插畫師的加入也是“生咖”的看點。插畫師往往會爲一場活動重新繪製插圖，用於製作易拉寶、海報、掛畫等物料。
此外不可缺少的是現場免費發放的製品，也就是“無料”。這些製品成本相對低廉，只要滿足一定條件就可以交換。從結果上看，儘管不像展會那樣有攤位一說，但“生咖”卻能爲粉絲們提供接近一個小型 only 展的體驗。
在背後，韓國的“生咖”已經發展出了一條“產業鏈”：這一活動衍生出了“生咖”策劃師這個職業，也有咖啡館專門承接咖啡活動。
“如果主催中有會畫畫的人，他們可以打印圖片用於製作紙杯等等。到來的粉絲可以一起聊相關的話題。”一家生日咖啡館的運營者接受韓國綜合媒體《SUBUSNEWS》採訪時說。
雖然“生咖”叫“生日咖啡”，但事實上，並不一定在角色的生日才能舉辦咖啡聚會。只要粉絲認爲日期有意義，就可以自己組織。cp向、友誼向……一切隨主催！
以櫻木花道和赤木晴子的婚禮爲主題的咖啡活動
赤木剛憲的”生咖“活動現場，桌面上的香蕉令人側目
韓國的“生咖”甚至吸引了一部分海外粉絲前來參加，其中也包括日本粉絲。當然，也有人因爲沒買到門票，或者沒有時間、旅費等，只能乾瞪眼。
“來韓國參加咪嘰的生日咖啡了~韓國的粉絲真的很厲害啊”
即使是來自二次元文化更爲濃郁的日本的粉絲，對韓國的生咖文化也有充分的新鮮感。這一點也反映在語言上。具體表現爲，由於近來惹眼的“生咖”文化是從韓國而起，日本人在描述它時也習慣使用表示韓語發音的單詞。
總的來說，“生咖”最大的特徵就是由粉絲組織，以粉絲間的互動爲賣點。這點就區別於一些官方授權的主題餐廳或咖啡館，比如《週刊少年 JUMP》的SHONEN JUMP CAFE。
日語中將“生咖”拼寫爲“セイルカフェ”，而不是“お誕生日カフェ”
地鐵：一場以地鐵站爲核心的集體行動
也許，爲自己的偶像在地鐵投屏慶生不是什麼新鮮事。但投放一段視頻呢？
在韓國，去年五月這場三井壽的慶生，無疑算得上是大手筆。當人們走過首爾最繁華的江南地鐵站，擡頭就會看到一段長達20s的視頻。
順便一說，2024年，這場狂歡也還在繼續——這次是在弘大入口，另一個人流量很大的地鐵站。
2023 年的這場生日企劃被命名爲“PROJECT 720522”——這串數字來自三井的出生年月日，像是一個秘密企劃的名字。整個企劃背後所花費的功夫遠不止製作一個視頻那麼簡單，更像是一場基於地鐵站空間的集體行動。
2023 年 3 月，一個名爲“PROJECT 720522”的推特賬號成立。隨後該賬號分享了一個名爲“炎之男後援團”的粉絲網站，並分享了註冊爲會員的方法。這則介紹推文的落款是“炎之男後援團”的團長——堀田德男（韓譯名爲“이영길”），也是《灌籃高手》原作中三井壽最忠實的粉絲。
隨後，“德男”繼續在推特上告知了將投放生日廣告的計劃，並呼籲粉絲們一起決定生日文案。“在五月綻放的最華麗的火花”，“你的青春定如火花”……這些文案的提供者還會得到特別禮物作爲感謝。
在“德男”皮下，賬號背後，主催者是一個名爲 두나 （Doona）的粉絲。在活動後記中，她回憶自己是在 3 月末的下班路上，忽然想到了這樣一個互動式的企劃：在原作設定中，三井生於1972年，在1991年上大學。如果人人都可以化身爲”炎之男後援團“的一員，爲成爲大學生的三井慶生，會不會很有趣呢？
最開始，她預設的投放地點只有新村地鐵站。選擇的理由是新村地鐵站靠近韓國延世大學，而該校在90年代有一位擅長投三分球的選手。
爲了在想要的位置投放廣告，投放者需要在4 月份就提前簽訂合同、支付款項。爲此，“PROJECT 720522”隨即發佈了籌款通知——粉絲可以選擇購買3萬韓元、5萬韓元、10萬韓元的禮包，並得到相應的紀念品。
實際贊助的人數大大超過了두나的預期。在一天之內，她的手機響個不停。
“如果繼續這樣接受兩週的贊助，擔心真的會成立鄭大萬（三井壽韓譯名）贊助財團。”
因爲迅速籌集到款項，賬號一天之內就關閉了贊助通道。두나決定，在防彈少年團、blackpink等頂級 K-POP 偶像才能登上的地點，掛上三井的慶生廣告。投放地點由此有了新村地鐵站、釜山南地鐵站、江南地鐵站三個。
在企劃結束後，主催將多餘的費用全部捐獻給了慈善機構——以籃球選手“鄭大萬”（三井壽的韓國譯名）的名義。證書顯示“鄭大萬”共捐獻了約 725 萬韓元，摺合人民幣超過 3.5 萬元。
值得一提的是，爲了保證內容的擴散，主催者充分考慮到了對傳播者的激勵。只要上傳帶 tag 的推文，就可以參與抽獎。最終， 在三井壽生日當天的5 月 22 日凌晨，“鄭大萬生日”和“#HAPPYJDMDAY”分別衝上了韓國趨勢的1、2位。
而或許出乎主催者意料之外的，則是活動之外的其他粉絲也共同參與到了這次的活動當中。不僅是投屏本身，人來人往的地鐵站內的空間，也最大程度地被粉絲們利用了起來。粉絲們在此駐足、拍照。直到有人發現了一張特別的便籤，並將它拍照上傳。
“運動男孩，變成名人了呢。生日快樂。-鐵-”
這張便籤的落款是“철”——翻譯過來是一個“鐵”字，顯示它的作者是《灌籃高手》的角色鐵男。
在原著中，這是一個與三井關係匪淺的角色。便籤上“運動男孩”的稱呼來自一段原著中的情節：體育館鬥毆事件後，三井再一次遇到鐵男，此時鐵男因爲沒有佩戴摩托車頭盔而被交警追。看到三井頭髮剪短，鐵男在走的時候向三井說道：再見了，運動男孩。
“也太忠實於設定了吧！”有人感嘆道。在 20 世紀末，德男帶領的粉絲團包下了一塊屏幕爲三井慶生，鐵男留下了一張祝福的便籤——在粉絲互動中，完成了原作設定的閉環。
02
同人應援文化與追星文化的共生
十分有趣的是，無論是“生咖”還是地鐵廣告，這兩種應援形式都是從 K-POP 開始的。
根據維基百科的定義，所謂的K-POP，指韓國流行音樂，包括舞曲、現代節奏藍調、流行電音、嘻哈音樂等。目前,K-POP已經從韓國國內青年的商業文化，上升到國家文化代表的地位，在世界範圍內擁有衆多粉絲。
說到“K-POP”，人們首先想到的也許是在舞臺上揮灑汗水的偶像們。但它不僅關乎演出，更是一個將粉絲經濟做到極致的商業體系。2010年代至2020年代韓國流行音樂的四大製作公司是SM娛樂、YG娛樂、JYP娛樂以及HYBE娛樂，其業務包括培養藝人、制定企劃、開發衍生品等等。
女子組合NEWJEANS粉絲見面會的周邊清單。在見面會上，粉絲們除了可以與愛豆互動，還可以購入各種限定周邊。
作爲K-POP的應援活動，地鐵投屏的形式大概出現在2011年左右。此後，粉絲們逐漸開始在地鐵站而不是公交上投放應援廣告，因爲地鐵的廣告單價是預先確定的，而且經過的人多，所以哪怕一個廣告牌也能起到很大的效果。
2014~2019年首爾地鐵站（1~8號線）偶像 & 名人廣告投放件統計
相比起來，“生咖”其實是一項比較新的應援活動，大致出現在 2016 年或 2017 年。最開始出現的K-POP粉絲的“生咖”，主催大部分都是愛豆的站姐。也就是會經常用高性能相機拍攝下愛豆的照片、併發布在自己主頁的人。在“生咖”現場，一般也使用這些照片進行裝飾。
在首爾鍾路一家咖啡廳舉行的SF9成員永彬的生日咖啡廳裡,粉絲們正在看掛在牆上的永彬的照片。
文化評論家車宇鎮(音)指出:“雖然以前也有過‘生咖’文化,但是爆發性增加是在新冠病毒爆發之後。演唱會、粉絲見面會等所有活動都中斷的情況下,小規模、簡單舉行的‘生咖’獲得了很高的人氣。”
最開始，經濟公司沒覺得“生咖”有利可圖。它們覺得，又不是喜歡的藝人親自來，只是有照片和幾個紀念品的咖啡廳而已，粉絲們會去嗎？而事實證明了“生咖”受歡迎的程度——來訪者少則數百名，多則幾千名。來現場的外國粉絲也很多。
經紀公司們隨之做出的決策是，賣更多可以在“生咖”使用的穀子，包括專輯、小卡、偶像玩偶等多種多樣的嘗試。從韓國2023年發行的《2023內容就是全部》來看,四大偶像企劃公司的銷售額明顯增加的領域是MD（即穀子）領域。以JYP爲例,MD的銷售規模在1年內增長了5倍。在足夠受歡迎的情況下，粉絲自發製作的穀子也可能被官方pick，成爲大量生產的商品。
如今，“生咖”是如此的常見，以至於它已經成爲了一種“特產”，粉絲可能會爲“生咖”來一次跨國旅遊。
《SUBUSNEWS》曾經在偶像組合 The8 的“生咖”現場，採訪到兩個來自德國的交換留學生，兩人在韓國期間都去過多場生日咖啡活動。其中一人說:“能給喜歡的人慶祝生日的場合本身就很酷。比較不同的咖啡廳是如何裝飾的,也很有趣。韓國的‘生咖’有很多以偶像爲主題的可愛周邊商品。”
在她們看來，雖然母國也有了一些“生咖”活動，但氛圍和規模無法與韓國相比。“仔細觀察的話，在首爾市內很容易看到拿着從不同的‘生咖’收到的5、6個杯子到處走動的人。”
回到 2023 年 5 月，一個長居韓國的日本人在首爾街頭寫下了一則有意思的觀察：她沒有走進三井壽的“生咖”活動，而是在外面拍下了一張照片。可以看到，三井壽的“生咖”旁邊就是偶像組合 EXO 的生咖，對面則是歌手IU的。這則推文開玩笑說，“咪嘰沒有放棄籃球真是太好了，可以跟 K-POP 偶像平起平坐~”
正如被愛豆包圍的三井壽的處境，“生咖”也好，地鐵應援也好，上述應援文化由K-POP而起，其最主要的適用對象，還是三次元的愛豆們。在筆者看來，這也引出了一個十分有意思的問題：在韓國的語境下，K-POP 和 ACG 的應援文化是怎樣的關係？
兩者似乎共享着非常相似的形式，同時“井水不犯河水”——喜歡K-POP 和ACG的，一般不是一批人。但在客觀上，既然共享着一片土壤，便有互相影響的可能。
比如在前文介紹過的三井壽慶生地鐵廣告的案例中，主催者두나從最開始就想好了贊助金的用途，即捐獻給慈善機構。這個機構“세이브더칠드런（Save the Children)”的主營業務正是爲K-POP粉絲們提供捐獻服務。
2015年，首爾站出現了慶祝 Love Live ! 角色矢澤妮可的生日廣告。在粉絲廣告還沒那麼常見的當時，引發了相當轟動，被稱爲御宅族們加入粉絲廣告的開始。據悉，投放者爲這則廣告花費了 140 萬韓元。
對於投放廣告，人們的接受度還高些，但當他們發現有人給二次元角色辦“生咖”的時候，多少還是會感到有些意外。但無論如何，紙片人的“生咖”興起，說明 ACG 文化的消費者也同樣喜歡這種聚會形式，而他們也許並不會在意K-POP的粉絲是否也這樣做。
一名在日本留學的韓國學生這樣理解“生咖”的興起：“粉絲經濟，轉向‘粉絲之間的經濟’”。粉絲們不再僅僅滿足與愛豆或是自推的交流，而是同樣享受和同好的交流。
歸根結底，“生咖”的出現，體現了現時代的粉絲們的社交需求。另一方面，當製作無料的門檻降低，每個人都可以小成本製作自推相關的製品，同時從同好的反饋中得到激勵。
也許這是一切同人活動的本質——“爲愛發電”。或者說，我也可以補足這個故事。
參考資料：
1. 주년 재개봉 '더 퍼스트 슬램덩크' 482만 돌파…블루레이 예약판매 개시 (edaily.co.kr)
2. 벌써 4번째 재개봉인데...‘슬램덩크’ 꺾고 예매율 1위 차지한 영화 정체 - 인사이트 (insight.co.kr)
3. 법카, 엄카 말고 생카?…우리끼리 즐기는 ‘나의 최애’ 생일 파티 [ESC] (hani.co.k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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