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話罐車清洗從業者：看到新聞我也震驚，就算洗了也不能混裝食用油
近日，一則關於“罐車卸完煤制油直接裝運食用油”的報道，迅速引爆了公衆輿論。據《新京報》報道，許多普貨罐車在運輸過程中，爲了節約成本，竟然不清洗罐體，就直接將食品類液體（如大豆油、糖漿等）和化工類液體（如煤制油）進行混裝。
想象一下，一輛剛剛卸完煤制油的普貨罐車，罐體內還殘留着那些含有不飽和烴、芳香族烴、硫化物等有害成分的油漬，未經任何清洗處理，就直接開往下一個目的地，準備裝載供人們食用的大豆油。而部分食用油廠家在驗罐環節流於形式，只要求司機上傳泄油口、罐口照片，甚至不驗罐，甚至聲稱無法分辨罐體是否乾淨。
這一消息在社交媒體上迅速發酵後，引發了廣大消費者對食品安全的深深擔憂。尤其令人關注的是，涉事的兩家公司都是行業裡的“翹楚”。匯福糧油集團擁有河北燕郊、江蘇泰州、遼寧盤錦三個加工基地，其總加工能力高達1000萬噸，是行業內的巨頭之一。而中儲糧油脂天津有限公司則隸屬於國企中儲糧油脂有限公司，其母公司中儲糧油脂有限公司的油脂油料年壓榨量在總壓榨產量中的佔比高達9%，位居行業第三。
兩家公司隨後都做了迴應，匯福糧油集團甚至否認存在上述情況。值得關注的是，鳳凰網《風暴眼》採訪了兩位罐車清洗行業從業者，其中一位提到的一點是，糧油公司對進廠裝油的油罐車都要進行檢測，這是一個必須的工序。煉油廠之所以對混裝的罐車“大開綠燈”，也可能是車隊跟檢測部門關係好，導致車隊爲了節約成本，而糊弄過去。
上述人士還強調，食用油運輸行業要求會更嚴格，即使罐車一直運輸同種油，用久了，也會產生一種叫黃麴黴素的化合物，這種化學物質屬於一類致癌物，毒性極強。
以下是他們的自述：
01
所有油罐用久都可能產生有害物質，
每拉一次油必須清罐
座標山東臨沂，做油罐清洗工作已經三十年，以清洗化工罐爲主
我工作的地方是在山東一家煉油廠內部的清洗點。媒體報道的油罐車卸完煤制油直接裝運食用油的情況，我沒聽說過。在我們這行，煤制油和食用油，必須使用兩種油罐，它是兩種運輸公司負責，對我們來說是不同的工種，屬於兩個行業了。
兩種油罐都是能夠拉着在路上跑的運行罐，雖然構造上區別不大，但是拉哪種油區分必須很嚴格。也就是說，食用油罐和化工罐不能混用。像拉柴油、汽油、煤油的化工罐，要是拉食用油，那是嚴格不允許的，這是最基本的道理。即使是食用油罐每換一次油，也必須要清理油罐，且要清理得很乾淨。
即使是拉過煤制油後進行清洗，再拉食用油，也是不行的，是堅決杜絕的。更何況沒有清洗，油品出了質量問題，肯定對人體有危害。
化工油罐屬於有毒有害，我們清洗時是要做個人防護的，也是得經過嚴格的人員培訓才能上崗進行清罐的。實際上，食用油罐和化工罐用久了，都會有一定危害。即使是標準的食用油罐，一直拉廠裡的玉米油或者大豆油，這種油拉時間長了，會產生一種叫黃麴黴素的東西，也是有危害的，所以說罐車每拉一次油必須清罐。
清洗食用油罐的要求更爲嚴格。一般來說，清洗化工罐，只要用化工的清洗劑就行。清理食用油罐的話，則要用食品級的清洗劑去清洗，清洗之後還要檢測，比如檢測油罐內部的光潔度，或者有沒有存留等等。檢測上要更嚴格一些，因爲它畢竟是食用的。
這個檢測環節一般由糧油公司去完成。你進我的廠拉我的油，先拉煤制油再拉食用油，油髒了，油品不合格，還是煉油廠的原因，說明它對油品的填裝沒有嚴格的監控。
進廠裝油之前去檢測油罐，這是一個必須的工序。檢測不合格還要再出去洗罐，洗完罐檢測合格之後再來。如果沒有做到這一點，煉油廠的質檢部門或銷售部門、採購部門可能會受到處罰。
有時候檢測那邊也可能放寬，比如車隊跟檢測部門人員關係很好，通過私下關係來拉，大差不離，甚至讓司機自己說罐清了沒有，有的司機爲了省幾百塊錢，說“清了”，也就不檢查了。所以這種情況下，司機也有責任。
清罐的錢，最便宜的地方一般三五百元清一個罐，高的地方可能幾千，對他們運輸的來說應該不算很高的成本。但是可能還有人爲了省錢，以及廠家、原料方監管不嚴，沒看油罐清沒清洗、乾不乾淨。所以出現油罐未清洗混用的情況，主要原因就是監管不嚴，也有可能是業務上不熟練。最基本的油罐檢測都不懂，業務管理不到位。
02
每清洗罐車很麻煩，
有時可能要花一天
座標濟南，主要從事罐車清洗清洗化工儲罐等業務
看到媒體報道，感到很震驚，之前確實沒聽說過“罐車卸完煤制油直接裝運食用油”，感覺這更像是個別現象。在食品監管如此嚴格的背景下，這種行爲應該受到嚴厲的處罰。
對於罐車多久清洗一次的問題，其實在常規情況下，如果罐車不更換貨物品種，且所拉的貨物不是特別髒，那麼確實無需進行清洗。然而，一旦罐車需要更換貨物品種，爲了防止上一個貨品的殘留物混入新的貨品中，造成品質問題，必須進行徹底的清洗。
不過，並不是清洗後就能去拉不同的貨品。這要視具體情況而定，像報道中提到的煤製品和食用油，這兩種貨物肯定不能在同一輛車上運輸。儘管煤制油產品不屬於危險化學品的範疇，但它依然是化工產品，其成分和性質與食用油截然不同。因此，從確保食用油品質和安全性的角度出發，運輸食用油的罐車應該被專門用於這一目的，不應該再去運送其他化工品。
而清洗罐車這項工作，是一件比較麻煩的事。以常用的高溫蒸汽清洗法爲例，需要向罐車內注入蒸汽，使凝固在罐內壁上板結的油污脫落。清洗完成後，還需要讓罐車冷卻，並檢測罐內是否存在可燃氣體以及氧氣含量是否達標。即使所有檢測結果均達標，但由於是在密閉環境下作業，工作人員也需佩戴呼吸機進入罐車，將廢料逐一清理乾淨。有時清理完廢料後，可能還需要再進行刷洗。而如果選擇使用高壓水清洗的話，最後還需要將廢液收集起來並送往廢危處理公司進行處理。因此，整個清洗過程可能需要花費一天的時間。
至於清洗費用，它因清洗的難易程度而異，通常從大幾百到大幾千不等。有些人爲了節省這筆費用和時間成本，即使明知需要進行清洗，也可能會選擇不進行清洗。
這項業務生意並不是很多，我們更傾向於批量清洗，這樣能降低處理廢液的費用成本。如果只有一兩個客戶來找我們，我們可能會考慮不接。不過，我們也遇到過一個大客戶，一個車隊一次性帶了800多臺車來找我們清洗，那算是一次比較大的業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