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代冒險】我們花了160天,每天至少徒步30公里,走過太平洋屋脊步道

南加州的莫哈維沙漠,徒步者必須穿越一大片無水源的荒地才能抵達補給的小鎮。 圖/TaiTai LIVE WILD拍攝

山是明辨時間存在的巨大證物。氣候變遷、地質演化,都能在山的肌理找到蛛絲馬跡。它本身就是一座博物館,收藏透過時間淬鍊、累積的無數知識。但矛盾的是,置身在大自然裡以規律的步伐前進,卻能夠讓人忘記時間的存在,彷彿走入一條流速不同的河道,生活不再像日夜重複播放的默片,只有上班下班或是白天黑夜的區別,取而代之的,是大自然流動的雲霧和光影,提醒自己真實的存在。

走路不只混淆時間的概念,也連帶影響記憶的提取。在米蘭昆德拉的《緩慢》書裡讀到一段很有趣的敘述——「速度」和「記憶」之間存在一種神秘的連結。他描述,一個人走在街上,若是突然回憶起某件事情時,腳步會自然而然地放慢;相反地,如果這個人想要遺忘曾經歷的痛苦,行走速度便會不自覺地加快,彷彿試圖甩開不久前才發生的事情。

喀斯喀特山脈晚秋的金鬆,走過這段上坡後,不遠處就是美國華盛頓州與加拿大的邊界,也就是PCT的終點。 圖/TaiTai LIVE WILD拍攝

什麼樣的記憶值得放慢腳步細細回味?答案很顯而易見,是快樂的、幸福洋溢的、是值得浪費一點時間去品嚐的片刻。而如果將時間與步行的軸線重疊,每往前踏一步,時間就轉動一個單位,那麼用抽象的觀點來看,在電光石火的瞬間,走路就是一個不斷回溯歷史並通往未知的運行模式,而移動中的身體便是同時容納過去、現在與未來的時光機器。太平洋屋脊步道給我最寶貴的一課,就是釐清身體律動和時間流轉有密不可分的關係,「我」的這一刻不等於「你」的那一刻,即使活在一樣的時間刻度,在同一分同一秒裡,也能走出與衆不同的節奏。

盛夏的中加州山區,仍有去年冬天留下的大量積雪。 圖/TaiTai LIVE WILD拍攝

演化後的人類能以雙腳走路,不只解放了雙手去操作工具、創建文明,也同時解放了大腦與心智,讓人們得以透過步行與內在和外在產生連結,從心靈的化外之地橫渡到豐盛肥美的草原。可以這麼說,由荒野步入文明是歷史必然的發展,而從文明返回荒野,則是尋求身心和諧的必經之路。走過太平洋屋脊步道之後,這條漫長悠遠的道路至今仍在內心不斷延伸並指引方向,於是漸漸理解,荒野其實也可以是個模糊的概念,它可能是一座山、一片綠地、一場風雨,甚至存在於一次冥想。

登上美國本土最高點惠特尼峰之前,在山谷的吉他湖營地過夜。 圖/TaiTai LIVE WILD拍攝

小檔案

太平洋屋脊步道(Pacific Crest Trail,簡稱PCT)縱貫美國西岸,全長約4,300公里,由加州與墨西哥的邊界出發,往北徒步至終點加拿大國境的78號紀念碑,途徑二十五個國家森林和七座國家公園,是美國三大長程健行路線之一。

多變的景觀和豐富的人文特色,吸引每年數千位來自世界各地的挑戰者,每天至少徒步三十公里,從春天走到秋天,穿越沙漠、森林、雪地,行經瀑布、峽谷、湖泊,以平均五個月的時間走到終點,是耐力、體力和意志力的綜合考驗。我和妻子戴翊庭(呆呆)在2016年以160天的時間貫穿了這條步道。

內華達山脈的麥瑟隘口,攀上海拔3,686公尺的高點時,一股前所未有的寧靜將我們包圍。 圖/TaiTai LIVE WILD拍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