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日據到國府 仍然活着的航空城

空軍軍官學校。(本報資料照片)

(高雄市政府文化局提供)

1945年8月15日,昭和天皇以廣播的方式發表終戰詔書,宣佈無條件投降。二次世界大戰結束,美軍的轟炸也終於止歇,只留下被炙燒的土地。

佔地近4百甲的海軍第61航空廠,在戰後僅剩下了幾棟小型建物,而海峽的另一端,國共內戰再次升溫,1947年秋季後共軍開始對國軍發動攻勢,爲了因應戰局變化,隔年秋季,空軍總司令周至柔決定以臺灣爲訓練中心,把空軍各學校陸續遷來臺灣,在事先勘查後,決議以高雄海軍航空隊及61航空廠的原址爲遷校校地。空軍通信學校、空軍機械學校、空軍軍官學校便是在這樣的背景下來到岡山,成爲今日空軍聚落的開端。

在3所學校中,第一所來臺的學校是空軍通信學校。1948年8月,時任校長方朝俊帶着1787位人員,攜帶超過7百噸的物資,從四川成都乘車到重慶,接着換輪船赴上海轉檯。3個月後,通校正科班第11期新生便在岡山入學。接續其後空軍軍官學校也在校長鬍偉克的帶領下,從杭州出發,以海運或空運陸續抵達,並在1949年4月,完成全校人員和器材的遷移。同年6月,以工員養成所爲校址的空軍機械學校,校長文士龍也帶領1581人員,隨同150噸的器材陸續遷臺,並在9月5日復課。

無論是通校、官校或機校,都是在來臺數個月間便復課。如何在短時間內自一片廢墟中築起學校,這些細節並未被載入校史,僅存一塊空軍航空技術學院校史館中的銅碑,鏗鏘地寫道:全校人員供以純誠,奮其勇節,罔顧一己之力,圖覆校之務,寢饋未安,公事爲重。既早作而夜思,復勞心而勤力,如水電、如房屋,先求其有,或斧斤、或刀鋸,次謀其精,於是昔之殘破者,次第復原已,昔之荒廢者,日就美化已。一年而基礎建立,二年而規模略具。

相較於銅碑的記述強調着校方與學生的投入,曾爲航空廠工員,在戰後參與通校整地、校舍建設的黃明得,他的記憶提供了另一個得以快速覆校原因:方校長問我日本人有沒有寶藏在這裡?我說,日本人跟窮鬼一樣,怎麼會有寶藏,「那有什麼值錢的地方?」我就跟他說,日本時代在這設施裡面的電纜,一尺差不多十斤,那時候這樣的東西很缺,現在都沒路用了,那我們來挖起來。他說埋在什麼地方你清楚嗎?「可以啊,從電源的地方來找就有了啊」。在原物料和幣值都飛漲的戰後初期,黃明得指認出航空廠地下電纜的位置,讓通校彌補了不少復原物資上的缺口,也呼應了時任空軍總司令周至柔將日人遺留的基礎建設作爲遷臺時的考量點之一。

接下來的故事是這麼寫的,1949年底中華民國政府全面遷臺,也代表空軍三校正式在岡山落腳:官校負責飛行員的訓練,基本飛行、轟炸飛行、戰鬥飛行、儀器飛行;機校負責飛機修護、機械、土木、補給等基礎課程,美援時期還有種子教官巡迴各基地做新機訓練;通校則培育具有電子通信、電子測量、雷達工程、氣象等專業技術的人才,以航空科技輔助飛行。從昔日的日本海軍航空廠到今日的空軍教學重鎮,岡山的空中依然有飛機,三校連起的大片校地前,一間間軍用品店、洗衣店、軍用皮鞋行陸續出現,工員宿舍成爲空軍眷舍,並且新築了更多房舍,是爲眷村。

後設性地來看,飛行之於岡山是被延續下來了,回溯空軍三校擇址的原因與重建的過程,提供了岡山何以成爲今貌的一種解釋。但這份延續卻是在拼接中慢慢織就的延續航空命脈的,是肩負任務跨海來臺的學生、教官、職員、軍士,他們懷着國家抱負與短期任務的心理,揮別家鄉、親友,卻在時局之下不得不落地生根;延續航空地景的,是被攜來臺的空軍眷屬,亦是學習着與另一批移民共處的在地百姓。活着的航空城,活在空軍三校,活在空軍眷舍,也活在交雜的語言裡、交融的飲食口味中,以另一種姿態延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