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4.5%降至3.5%！振興銀行存量存款利率下調，第三方能否單方面暫停“加息”
新一輪銀行存款降息之後，有銀行存量存款利率也出現下調？近期，多名儲戶向第一財經反映，遼寧振興銀行股份有限公司（下稱“振興銀行”）部分3年期、5年期產品的存量存款利率從4.5%、4.8%，降至3.5%、4%，分別下降100BP和80BP。
第一財經記者求證後發現，部分存量產品下調綜合利率實際上是由於第三方此前的“加息”終止所致。根據儲戶提供的資料，去年，振興銀行引入第三方機構北京尼客矩陣科技有限公司（下稱“北京尼客科技”）推出一款“夥伴助力計劃”，針對振惠存3年期、5年期產品提供獎勵利率，將綜合存款利率分別拉昇至4.5%、4.8%。
但今年11月15日，北京尼客科技發佈通知稱，由於合規性經營要求，此前的“夥伴助力計劃”即將結束，活動期間存入振興銀行振惠存3年期、5年期產品的活動獎勵將終止。
這與多數儲戶預期的優惠利率時限不符。
截至記者發稿，振興銀行暫未向公衆披露具體信息。記者撥打振興銀行電話，接線人員表示，北京尼客科技目前確實終止了“夥伴助力計劃”活動。該活動是由北京尼客科技跟進的，是否取消也由其決定。振興銀行的定期存款利率是不會變動的。
記者也撥打了北京尼客科技電話，客服人員告訴記者，該項目屬於之前一個階段性的活動，目前活動要終止了。
爭議第三方“加息”
儲戶與銀行爭議的焦點在於第三方加息活動的時限。
儲戶李琳（化名）2023年陸續購入60萬元振興銀行的存款產品 ，該存款產品在購買頁面可選擇北京尼客科技提供的專屬券加息，選擇後存款利率可在振惠存產品基礎上上浮1%。李琳以此計算，該筆存款3年綜合利率將上浮至4.5%。
北京尼客科技推出的加息券（受訪者提供）
在振興銀行的宣發口徑中，儲戶多認爲該筆加息將持續3年。根據李琳提供的資料，存款後，振興銀行後臺顯示，22.26萬元的本金，收益部分既包含預期收益2.34萬元，也包含“尼客矩陣助力收益”的加息收益6000餘元。企業微信認證爲“遼寧振興銀行”的一位客服當時也對李琳確認，1%的加息幅度將持續3年。
振興銀行App存款界面（受訪者提供）
儲戶大明（化名）去年也陸續分多筆在振興銀行存入近100萬元存款。他告訴記者，吸引自己購買振興銀行存款最重要的原因就是利率。當時振興銀行的客戶經理拉出了最終利率表，承諾“1年期最終利率4.0%”“3年期最終利率4.5%”。
記者根據儲戶反饋、公開資料整理，去年，振興銀行通過北京尼客科技開展了多個利息獎勵活動。第一類就是上述針對普通儲戶的活動，在振惠存產品基礎上“加息”0.8%~1%不等，目前大多數此類產品的活動收益已確認暫停。這部分存款的預期收益低於儲戶預期。以300萬元存款3年期爲例，儲戶計算後的預期利息爲40.5萬元，但後兩年取消加息補貼後，實際利息或爲34.5萬元，相差6萬元。
另一類是2023年底，振興銀行推出的“回遷有禮”活動，面向曾在第三方互聯網平臺購買該行存單且尚未到期的客戶，稱可提前鎖定未來3年4.5%年化收益(存款利率2.05%+活動獎勵2.45%)。部分儲戶對記者透露，這部分活動獎勵目前還未暫停。
表述模糊
第一財經記者注意到，在此類活動中，銀行、第三方機構對加息的表述模糊不清。記者從多名儲戶處獲取的加息券使用說明顯示，“該券可用於存入振惠存三年期產品”“客戶收益=存款產品持有收益+尼客夥伴助力收益”“尼客夥伴助力收益將在產品到期時，隨產品一併發放”。
上述使用說明並未提及加息的具體時限。多名儲戶對第一財經記者表示，對這一說明的理解是“此收益將持續至產品到期”。
大明對記者表示，客戶收益對儲戶來說就是利息，使用說明中提及的“客戶收益=存款產品持有收益+尼客夥伴助力收益”，充分證明了客戶收益的組成結構。
但一位銀行營銷人員對記者表示，上述說明一定程度上只能說明該券可運用於指定3年期產品，但並沒有說明是否會連續加息3年。其中容易存在爭議。
除了曖昧的活動獎勵條款，產品協議及預期收益查詢也存在疑點。
直到北京尼客科技暫停“夥伴助力計劃”後，多名儲戶才發現，此前線上簽署的產品購買協議找不到可查看入口。振興銀行的存款持倉界面也有變化。大明告訴記者，原本該界面可查看預期助力收益，顯示的數額爲3年滿期收益。例如，15.7萬元的存款，會顯示預期獎勵爲4729元，即每年1%合計3年的利息收益。但近期產品的助力收益已經無法查看。
此前可查詢的助力收益情況（受訪者提供）
“銀行有義務向消費者提供清晰、準確、完整的信息，以便消費者做出明智的決策。”北京市信之源律師事務所執行主任吳萌對第一財經記者表示，如果銀行調整頁面表述，導致儲戶無法查閱已購買存款對應的加息券內容、產品協議，這可能涉及消費者權益保護的問題。如果銀行調整頁面表述導致消費者無法獲取重要信息，可能構成對消費者權益的侵害。
派發利息的第三方有何來頭？
第三方平臺發放獎勵利率卻中途暫停的背後，振興銀行與第三方機構是怎樣的合作模式？
北京尼客科技客服人員告訴記者，他們僅爲振興銀行的活動運營商。此前是和銀行聯合舉辦該項活動，併發放活動獎勵。
事實上，北京尼客科技與振興銀行的合作至少可以追溯到5年前。從公開推文看，雙方在2019年就針對推廣開戶有業務合作。根據儲戶提供的資料，2023年，北京尼客科技開始爲振興銀行儲戶提供現金活動獎勵。
有業內人士認爲，在銀行與第三方合作，由第三方派發加息券的模式存有諸多問題。第一，北京尼客科技僅爲運營服務類公司，提供存款“加息券”併發放0.8%~1%現金獎勵其實不符合商業邏輯。
企查查數據顯示，北京尼客科技爲上市公司北京科藍軟件系統股份有限公司（下稱“科藍軟件”）的全資子公司，科藍軟件主營業務是向以銀行爲主的金融機構提供軟件產品應用開發和技術服務。北京尼客科技則主要提供金融互聯網營銷平臺及運營服務。
一位廣東律師對記者分析稱，雙方合作中，主導方大概率爲銀行。營銷平臺不太可能自掏腰包補貼客戶。銀行最初採取這種第三方發放加息券的方式或許是爲了規避監管要求，變相進行高息攬儲。與大行相比，民營銀行規模小、展業範圍有限，攬儲難度相對較大，常會通過添加白名單給予優惠利率、發放紅包等方式變相高息攬儲。“借道”第三方在一定程度上能減少監管方面的風險。
根據原銀保監會《關於完善商業銀行存款偏離度管理有關事項的通知》，銀行不得違規返利吸存，通過返還現金或有價證券、贈送實物等不正當手段吸收存款。
第二，監管此前已經嚴格限制銀行與第三方機構的合作，振興銀行引入北京尼客科技發放加息獎勵可能存在合規性問題。
早在2021年，原銀保監會、中國人民銀行發佈的《關於規範商業銀行通過互聯網開展個人存款業務有關事項的通知》中強調，商業銀行不得通過非自營網絡平臺開展定期存款和定活兩便存款業務，包括但不限於由非自營網絡平臺提供營銷宣傳、產品展示、信息傳輸、購買入口、利息補貼等服務。
2022年末，原銀保監會發布的《銀行保險機構消費者權益保護管理辦法》中亦指出，銀行保險機構不得允許第三方合作機構在營業網點或者自營網絡平臺以銀行保險機構的名義向消費者推介或者銷售產品和服務。
民營銀行息差壓力大
第一財經記者注意到，近期，同爲民營銀行的安徽新安銀行股份有限公司（下稱“新安銀行”）也陷入存量存款利率爭議中。據瞭解，新安銀行曾計劃下調“心安存系列360天”和“心安存系列360天02期”兩款產品的年化收益率。
除了冒險對存量存款產品“動刀”外，許多民營銀行近期也開始大刀闊斧砍“增量”，官宣下調存款利率。
僅11月15日一日，江西裕民銀行、微衆銀行、新網銀行，以及溫州民商銀行四家民營銀行同日宣佈執行新的人民幣存款利率，利率降幅主要集中在5BP~45BP。此前，10月下旬至11月上旬，先後已有上海華瑞銀行、重慶富民銀行、武漢衆邦銀行，以及江蘇蘇商銀行等超過10家民營銀行對人民幣存款利率進行調整。
值得注意的是，今年，振興銀行已經五度下調存款利率。其中，3年期定期存款由年初的3.39%下降至目前的2.8%，5年期定期存款由3.6%下降至目前的3.1%，下降幅度約50BP。
從高息攬儲到密集調降負債端成本，民營銀行調整方向的背後是淨息差的下行壓力。
國家金融監管總局披露的數據顯示，去年逆勢上漲後，今年民營銀行的淨息差開始持續收窄。截至今年二季度末，民營銀行淨息差降至4.21%，較一季度末下降0.11個百分點，較年初下降0.18個百分點。
此次陷入爭議的振興銀行、新安銀行經營也持續承壓。財報顯示，新安銀行2023年實現營業收入3.26億元，同比增長0.47%，淨利潤卻同比下滑71.76%至0.44億元。該行的淨息差從2018年的4.3%斷崖下跌至2023年的1.92%。
振興銀行2023年實現營業收入7.45億元，同比下降10.92%。淨利潤1.07億元，同比增長3.3%。
“民營銀行存量存款‘降息’爭議頻發，背後實際是銀行經營策略的轉變。”一名銀行業分析人士認爲，今年民營銀行的淨息差持續縮緊，負債端成本壓力增大，這可能是選擇壓降高息存款的原因之一。不過，即便此前通過第三方合作形式發放活動獎勵，銀行作爲活動發起方，應該向客戶充分告知活動利率的生效時間、使用方式，保障儲戶的知情權。
吳萌對第一財經記者表示，銀行是否需要承擔責任，需要根據具體情況和法律規定來判斷。“如果銀行在與第三方機構合作時存在違規行爲，或者未向儲戶充分披露相關風險和信息，銀行可能需要承擔相應的責任。”不過，如果銀行與第三方機構的合作符合相關規定，且銀行已向儲戶充分披露了相關風險和信息，但第三方機構單方面取消加息券，銀行的責任可能會相對較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