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普宣佈副手:出身「川粉地區」的 J. D. 範斯與底層白人的《絕望者之歌》
7月15日共和黨全代會在密爾瓦基舉行,川普正式成爲共和黨總統候選人,並宣佈他的副手是俄亥俄州參議員範斯(J.D. Vence)。 圖/美聯社
7月15日共和黨全代會在密爾瓦基舉行,川普正式成爲共和黨總統候選人,並宣佈他的副手是俄亥俄州參議員範斯(J.D. Vence)。範斯現年39歲,2022年當選參議員,此前他以自傳《絕望者之歌》爲人熟知;範斯出身底層白人、在沒落的鐵鏽帶成長——正是大量川普支持者所在地區,許多人透過範斯的自傳去認識川普支持者的面貌。然而,範斯過去曾經在2016年對川普多番批評,到2022年時範斯卻已轉向支持川普,因此範斯被抨擊爲了政治利益而違背理念。不過,從範斯在自傳中描寫的背景和保守派價值觀,其實本就與川普的意識形態相對接近,與川普站在一起,對他來說可能只是個更務實的政治選擇,而未必是理念改變。
▌川普的副手搭檔:J. D. 範斯是誰?
現年39歲的範斯是俄亥俄州參議員,而且政治資歷相當年輕——2023年1月才正式就任,在此之前,範斯的身份是投資家以及作家,也曾經作過媒體的評論員。範斯的代表作是2016年出版的自傳《絕望者之歌》(Hillbilly Elegy: A Memoir of a Family and Culture in Crisis),詳實描繪自己底層白人出身、以及鐵鏽地帶的生活。儘管範斯家貧,但仍力爭上游,在高中畢業後加入海軍陸戰隊以賺取生活所需,也曾被派駐在伊拉克。
範斯退伍後以優異成績畢業於俄亥俄州立大學、耶魯法學院博士,其後擔任律師並參與矽谷創投事業。攻讀耶魯期間,範斯受到當時在耶魯法學院任教的「虎媽」蔡美兒(Amy Lynn Chua,《虎媽的戰歌》原作者)鼓勵,才寫出了《絕望者之歌》。這部象徵美國白人勞工階層的回憶錄,後來也被改編爲電影版,在 Netflix 播映。
《絕望者之歌》在2016年出版後,範斯也有心生從政的念頭,想爲鏽帶區的改善進一份心力。不過實際上投入選舉,是到了2021年,範斯從共和黨內俄亥俄州參議員初選中脫穎而出,2023年正式就職。
《絕望者之歌》在2016年出版後,範斯也有心生從政的念頭,想爲鏽帶區的改善進一份心力。不過實際上投入選舉,是到了2021年,範斯從共和黨內俄亥俄州參議員初選中脫穎而出,2023年正式就職。 圖/路透社
對比之前當過川普副手的老將彭斯,爲什麼川普會選擇這位政治資歷都尚淺的新生代議員?川普在他的 Truth Social 提到選擇範斯的理由,除了概述他的成長曆程,還提到他的暢銷自傳和改編電影《絕望者之歌》「帶領了我們國家辛勤工作的男男女女。」川普讚美範斯擁有非常成功的科技和金融事業,也表明「在這場選戰中,將會加強關注範斯過去捍衛的賓州、密西根、威斯康辛、俄亥俄州、明尼蘇達、和其他地區的美國農工們。」
川普描述範斯憑藉自身努力成功脫貧、並參與政治的動人故事,以此激勵當年川普逆轉勝的關鍵鐵鏽區的共和黨認同。
對於範斯的出線,現任總統拜登向記者表示:「範斯在各式議題上,都是川普的複製人」,言下之意認爲範斯作爲副手既無多元議題的代表性,而且只能附和川普。確實範斯對於移民政策、墮胎權、質疑美國援烏等議題上,幾乎與川普抱持相同立場;範斯支持嚴格限制非法移民、反對墮胎、也認爲美國應該重新評估甚至撤回對烏克蘭的援助,美國媒體也將他的政治立場視爲「保守主義」、「民粹主義」的傾向。
川普在共和黨全國代表大會上出席,川普受傷的右耳包紮。 圖/美聯社
▌範斯曾經批評過川普
範斯搭檔川普公開後,多家媒體掀出範斯在2016年川普角逐共和黨總統提名時,多次表達自己「絕對不會支持川普」,他也曾在自己的推特上批評川普是「有害」、「白癡」、「缺德」。然而到2021年範斯開始共和黨黨內的競選,在政治考量上認爲川普有吸票的正面效果,轉而希望川普可以替他站臺支持;與此同時,範斯就因爲刪除自己在推文上大罵川普的言論而遭到質疑——當時媒體《Daily Beast》標題就以他的自傳反諷:〈僞君子之歌:J.D. 範斯是共和黨腐敗的化身〉,講述2016年訪問範斯時,他認爲「川普是最赤裸的象徵着一隻指着他人的最長的手指」,而今卻爲了參選而轉向支持川普。
2022年,範斯在耶魯大學的室友、喬治亞州民主黨參議員麥克勞林(Josh McLaurin)就截取一張範斯跟自己的私訊對話圖爆料,指出2016年川普參選總統前,範斯曾私訊表示:
「我不斷反覆地想,川普要不是個像尼克森那樣偏激的渾球(甚至可能證明更有用),要不他就是美國版的希特勒。」
這段話被麥克勞林解讀爲,2022年的範斯爲尋求川普支持而昨是今非,違背自身的政治理念。不過,範斯更早在2016年《USA TODAY》的專欄上就寫過一篇〈川普爲布希背棄的人發聲〉,解讀鐵鏽區的選民爲何會轉向支持川普,原因在於「傳統共和黨的論述背棄了選民」,以布希家族爲例,認爲這些傳統共和黨菁英無法引起底層白人共感,在經濟蕭條、沒有消費力、生活充滿相對剝奪感的情形下,範斯認爲「完全理解川普爲何能取得支持」。
範斯搭檔川普公開後,多家媒體掀出範斯在2016年川普角逐共和黨總統提名時,多次表達自己「絕對不會支持川普」,他也曾在自己的推特上批評川普是「有害」、「白癡」、「缺德」。 圖/法新社
▌範斯自傳:《絕望者之歌》的底層白人故事
範斯在2016年時出版自傳《絕望者之歌:一個美國白人家族的悲劇與重生》(Hillbilly Elegy: A Memoir of a Family and Culture in Crisis,書中譯名爲凡斯),從祖父母一代開始自述——他的祖父母來自肯塔基州傑克遜(Jackson)小鎮,傑克遜是一座煤礦鎮,位於阿帕契山地帶,範斯的家族以「山裡人、鄉巴佬」自稱。他的外祖父母雖然早在1940年代末遷居到俄亥俄州中央鎮(Middletown)結婚生子,但仍經常返回傑克遜,而範斯在12歲之前也幾乎都生活在傑克遜。
中央鎮當地居民亦有大量來自傑克遜的移民,在範斯的外祖父母移居傑克遜的時代,正是美國重工業興盛發展之時,而廣大的阿帕契山地帶則是美國最貧窮的地區(現今亦然),因此許多的「山裡人」往北方的俄亥俄州、密西根州、賓州等地,進入鋼鐵公司工作。範斯的外祖父母一起生下第一個孩子時,外祖父才17歲、外祖母14歲,必須在新生兒的出生證明上謊報自己的年齡,以免外祖父被逮捕。
範斯的外祖父就在俄亥俄州成爲一名鋼鐵工人,就如1950年代大多美國人一樣,相信一分耕耘一分收穫的美國夢,但酗酒問題讓家庭分崩離析,想逃避家庭暴力的孩子們早早離家,範斯的阿姨16歲就輟學結婚、陷入另一個施暴家庭;範斯的母親18歲懷孕,高中畢業後2個月就生下大女兒 (範斯的姊姊),儘管學業成績良好但放棄升學,跟當時的男友結婚、隔年就離婚變成單親媽媽。外祖父後來在1983年停止酗酒,也努力彌補自己的孩子們,但是孩子們童年所受的傷害早已形成。
母親與第二任丈夫生下範斯,成長過程中母親一次次吸毒、戒毒又重新開始吸毒,情緒經常失控,範斯經歷一個又一個「父親」——母親的男友們,還有身爲他「法定父親」的母親第三任丈夫(範斯小時候使用過生父的姓氏鮑曼Bowman,也用過繼父的姓氏,後來才改爲母姓),家庭暴力也延續了下來,範斯自述當時他眼中「家中真正的大人」是大他5歲的姊姊。後來,祖父母接手照顧範斯和他姊姊的責任。
在就讀中學期間,範斯的生活相當混亂,除了如影隨形的貧窮之外,他接觸各種毒品,包括大麻、迷幻藥,雖與母親同住但母親長期待在勒戒機構。他經常翹課,靠姊姊僞造母親簽名才躲過學區機關傳喚家長調查。當時姊弟倆的生活費主要由外祖母負擔,雖無同住但頻繁聯繫見面。
範斯的生父後來另組家庭,範斯幼時曾經與生父長期失聯,外祖母與母親灌輸給他很多關於生父的負面印象。在母親與第三任丈夫分開後,曾讓範斯短暫與生父同住,但後來範斯仍選擇回到母親的家,因爲希望回到外祖母身邊。
後來範斯與外祖母同住,契機來自某次他母親需要接受藥檢,因而來向他索要新鮮尿液,範斯拒絕母親的要求,但他私下向外祖母承認自己前不久吸過母親當時男友的大麻,因此他的尿也不能送檢。此事讓外祖母表示希望範斯從此離開母親的家。範斯將此發展,視爲改變他人生的重要關鍵。
在範斯高中畢業後,雖然缺課過多而在校成績差勁但SAT成績尚可,因此他着手申請大學卻發現學費昂貴,大學貸款的金額足以「在中央鎮買棟不錯的房子」,儘管外祖母希望他去念大學,但當時的範斯懷疑自己能否如期望般在大學取得好成績、認爲自己還沒準備好,那時他身爲資深海軍陸戰隊員的表姊建議他可以從軍。表姊的建議,加上前一年美國發生九一一事件的驅動的愛國動力,範斯申請加入海軍陸戰隊。
範斯自述,他如願在軍隊中脫胎換骨習得紀律和堅強意志,退伍後範斯進入俄亥俄州立大學,雖然仍須兼差賺取學費和生活費,但《美國軍人權利法案》已經幫他支付了大半學費。當時他在俄亥俄州政府工作,開始瞭解政治事務,脫離過去外祖母認爲「政客全是騙子」的視角。後來他又進入耶魯法學院,接觸更多和自己從小身邊親友截然不同的人羣。
在自傳中範斯多方描述像自己出身這樣的底層白人價值觀和對美國政治的普遍看法:他所成長的俄亥俄州,屬於美國中西部鐵鏽帶,家族的經歷如時代縮影:因重工業發展而來此成爲工人,曾經支持「屬於工人的政黨」民主黨,但在美國工業外移、鐵鏽帶沒落之後陷入貧窮,範斯眼見中央鎮逐漸荒廢,認爲政治人物即使心存善意,但無法理解底層白人的生活困境——例如民主黨明星歐巴馬,對鄉巴佬們來說是來自不同世界的遙遠菁英,他的存彷彿提醒鄉巴佬們「我們過得不好」。
底層白人對生活、對未來的絕望感也是範斯在書中深入描寫的重點,他表示自己逐漸自覺是異類——既是耶魯法學院的異類,也是中央鎮親友之間的異類,於是他開始思考:爲什麼跟他類似的人這麼少在美國菁英組織中出現?範斯指出,身邊的鄉巴佬親友們往往以「太早成爲家長」或是藥物問題、牢獄問題,來當作自己人生失敗的藉口,將責任歸咎社會或政府而未思考過靠自己的努力向上流動,也不相信真的能辦到。
儘管範斯對川普的態度在近年有明顯的轉向,但從他在自傳所描寫的經歷與價值觀,卻早已可以從他的背景、他筆下的親友,看見大衆印象裡川普支持者的面貌:出身底層、反菁英、不信任傳統政治人物、不相信主流媒體、認爲自己被當權者遺忘,還有強調自己是愛國者。對投身政治的範斯來說,與川普站在一起確實有利他爭取更多選民支持,他對川普來說也是爭取鐵鏽帶那些搖擺州選票的助力,不過範斯自身的意識形態,其實本就與川普接近,從他後來的表現裡,變的是他對川普的看法,而未必是他的政治理念。
儘管範斯對川普的態度在近年有明顯的轉向,但從他在自傳所描寫的經歷與價值觀,卻早已可以從他的背景、他筆下的親友,看見大衆印象裡川普支持者的面貌:出身底層、反菁英、不信任傳統政治人物、不相信主流媒體、認爲自己被當權者遺忘,還有強調自己是愛國者。 圖/美聯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