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想吐槽麥琳,但多少“完美媽媽”的真實生活讓人淚目

看點每個媽媽都希望自己的孩子又健康、又能有成就。但是,在養育孩子的過程中,孩子的成績和表現卻成了媽媽們的KPI。爲了對接不斷拔高的育兒標準,衆人眼中所謂的完美媽媽背後不知道要付出多少精力。而完美媽媽的困境,困住的或許不止“媽媽”一人。

文丨Coie 編丨Charlotte

最近,《再見愛人4》一直在熱搜上。

繼爹味的楊子、毒舌的手哥之後,“麥學”又火了。音樂人李行亮的妻子、素人麥琳,除了貢獻令人迷惑的“燻雞事變”,退掉女兒很喜歡且僅僅幾十塊的漢服,更加描繪出一個擰巴的妻子、媽媽形象。

雖然“麥學”抓馬的一面很難讓人共情,但擰巴的那面,倒也折射出不少媽媽的困境。

今年,其實已經有不少關於媽媽的熱搜:

脫口秀的女選手,舉重若輕地將女性困境和當代媽媽的教育焦慮,擺上檯面。

《喜劇之王單口季》選手史妍

電影《出走的決心》裡,李紅有三十年都被困在鄭州昏暗的幾十平米里,全身心奉獻給家庭,卻找不到自己存在的證明。

幾經變遷,如今的“完美媽媽”已經更加多元:不侷限於爲家庭全身心付出,而偏向堅持自我、爭取領導權,同時兼顧職業抱負與家庭責任的新形象。

只不過,圍繞“母職”這個詞的矛盾始終存在:

經濟需求和平權觀念,在鼓動着媽媽成爲職業人士;

內捲浪潮的壓力,又要求媽媽在孩子的教育上盡心盡責,甚至改變家庭分工。

而直面這些矛盾,是身爲女性繞不開的現實。

養一個娃,

要抗住多少壓力?

如今養育孩子,真的比上一代累嗎?這或許不是一種錯覺。儘管母親大多被認爲“可以選擇”,但大多時候,她們並沒得選擇。

一、養育一個孩子,需要幾個大人的付出

電影《出走的決心》裡的女兒曉雪,曾一度達到理想的“事業和母職無縫銜接”的平衡狀態,仰仗的是她的媽媽幫忙帶小孩。雜誌、小說、廣告、影視劇裡,那些看似能兼顧家庭和事業的女人,多半都依賴父母提供的免費照護。

電影《出走的決心》截圖

但這個模式也有明顯弊端:且不說長輩是否心甘情願放棄自己的生活,爲子女照看孫輩。看護孩子本身是一件極需精力和體力的事,而老人日漸衰退的身體容易疲憊。

最後,部分家長只能選擇用手機、平板分散孩子注意力。

二、社會的競爭,落在孩子的教育上

對中產階層而言,加劇的社會競爭,直接映射到家庭和學校。爲了保持下一代的競爭力。在一些家庭,爸爸主力工作,媽媽迴歸家庭,以求全方位地培養孩子的認知、學術、藝術、體育,乃至社交、領導力等軟實力。

倫敦政治經濟學院的沙尼·奧加德教授,曾採訪過35位在倫敦的中產階級全職媽媽。名校畢業的媽媽梅格說:

“孩子不會正兒八經地來找你說:媽,我需要跟你聊一聊學校發生的一件大事。而是在你開車送他去鋼琴課途中,從車子後座囁嚅地說:媽,你覺得這件事怎麼樣?”

她的三個孩子分別是四歲、八歲和九歲,養育滲透在生活的每個細節裡。“這些閒聊可以讓我在匆忙中,關注到孩子細微的心理變化,給予他們一些指引。如果我不在他們身邊,或許有其他人替代,但也或許別人會看不出…他們想要談的跡象。”

電影《出走的決心》截圖

這種“協作培養”(concerted cultivation),如今已成爲美國中上階層家庭常見的一種養育模式。

很多女性離開工作的初衷,並非爲了幫助“提升”丈夫的事業,但隨着時間流逝,這倒也成了一種家庭利益最大化的模式。

但無形間,也在將育兒標準不斷拔高。

雖然當下多數中產階層的媽媽們,都有意識邀請丈夫共同分擔,或者將部分家務外包出去。

但在不斷拔高的育兒標準下,媽媽身上的擔子並沒有減輕:孩子生病了帶去看醫生、請假照顧、陪練樂器、輔導家庭作業、出席幼兒園或學校的活動,安排和接送他們參加培訓班和社交活動,尋求合適的托兒服務,幾乎總是媽媽們的任務。

孩子的成績和表現,彷彿打在媽媽身上的KPI,育兒的重擔減不了一點。

《喜劇之王單口季》選手小鹿

三、做不到兼顧事業和家庭,就不是好媽媽嗎?

美籍華裔作家陳濬明在小說《完美媽媽製造局》裡,講了個恐怖烏托邦故事:

未來社會,以極嚴苛的標準要求母親“完美”。一位母親因爲過分勞累,讓18個月的女兒獨自在家呆2個半小時,就被發現舉報,被認定爲“壞媽媽”,被勒令必須徹底離開,抹去自己,以確保她孩子的茁壯成長。

雖是虛構,卻也描繪出明晃晃的趨勢。如今社交媒體上對“媽媽”的嚴苛程度絲毫不減:

經常能看到“全職媽媽怎樣帶娃賺錢兩不誤”、“35歲全職媽媽X年,我是如何實現月入5位數”之類經驗分享;

留言經常都是:“好羨慕啊”,“爲什麼我不行呢”之類的自責。

可是,養育孩子從來不是一個人的事,做媽媽的“完美”標尺在哪?誰又能來定義?

現實是:工作與育兒平衡的完美神話,從來難以實現。

找工作難。智聯數據顯示,61.1%的女性在求職中被問婚育。46.9%的女性表示婚育影響職場前景,遠高於男性的11.4%。

找到了工作也難。英美國家,托育已經成爲一個長期問題。經濟下行,媽媽和爸爸一樣需要出門工作,維持開支,可另一邊,社區和社會提供的托育服務卻在減少。照護缺失,育兒時間的矛盾,被拋給家庭個體自己解決。

最近的美國大選,也在重點關注“照護缺失”這一議題。美國民主黨公佈的政策裡,就包括兒童保育服務、兒童稅收抵免。

《上班族媽媽》劇照

而且,媽媽們還有一個更隱蔽的壓力來源——家務。智聯招聘的《2023中國女性職場現狀調查報告》顯示,41.9%的女性每天工作9小時以上,同時還操持家務,68.8%的女性每天從事家務勞動1小時以上,遠高於男性的47.2%。

但即便如此,美國社會學家伊芙·羅德斯基還是發現 “職場媽媽比職場爸爸的自責情緒要嚴重很多,尤其在錯過了‘本該和孩子在一起的’那些時刻,母親的自責情緒更爲明顯。”她在《公平競爭》一書中寫道。

“讓生活貼合幻想的做法裡,包含了多少要強啊?” 《殘酷的樂觀主義》裡說道。

當爸爸被工作困住,

媽媽們在面對什麼?

在難以調和的矛盾和壓力之下,每位母親都在努力找到自己的“生存之道”,以對抗社會的眼光。

沙尼·奧加德教授在《迴歸家庭》裡,採訪的中產全職媽媽都受到過高等教育,負擔得起育兒開銷,卻都放棄了職業生涯,迴歸家庭。

直接的現實原因是,眼下精英職業的職場環境,一方面不利於女性發展,一方面也將“丈夫們”困在高強度、高要求、高時長的工作上。她們深刻感受到,如果兩個人都追求工作成就,小孩會成爲“犧牲品”。

《上班族媽媽》劇照

丈夫們在工作日見不到醒着的孩子,這種情況並不罕見。塔尼婭是兩個女兒的全職媽媽,有時她也會勸丈夫試着每週和孩子們吃一頓早飯。“然後他說知道了,但從沒兌現過。不過我能理解,因爲我也當過律師。”

哈佛商學院兼性別研究院羅賓·J·伊萊(Robin J.Ely)曾一針見血指出:“阻礙女性職場之路的,並非平衡工作與家庭這一特殊挑戰,而是在當今企業文化中盛行的過度工作。”

全球性別差距報告裡性別差距排名

(前五也是中國媽媽心目中的教育勝地)

在精英職業裡,法律界、學術界的“非升即走”,銷售和商業環境裡的“末位淘汰”,時刻在拉緊中產的神經。這些體系在慷慨獎勵員工超時工作的同時,也在懲罰那些不願意遵從的人。

那麼, “留守後方”的媽媽們怎麼辦?

有一些媽媽響應社會期待,選擇在家工作:零工兼職,或者走媽媽企業家路線,力求自己決定工作和育兒的時間,但現實並不理想。

將工作從公共領域搬到家庭領域,看似“自主賦權”,實則模糊了工作和家庭的界限。想要自由掌控自己時間,難上加難。

你能想象一邊寫着策劃案,一邊孩子在拉扯着你衣角,迫不及待要你給他讀繪本的場景嗎?或者手頭有個重要的工作會議,但是還沒結束就要按靜音,因爲掐着點得去接孩子放學,順帶換個腦袋跟老師寒暄的場景?

《上班族媽媽》劇照

而且,自由職業還有着衆所周知的挑戰:

比如缺乏僱主提供的福利保障(社保醫保等),結算週期過長,不如傳統職業生涯那樣有發展機會,在貸款等金融方面遭遇不公,無法從銀行獲得融資等。

缺乏足夠的支持,最後考驗的還是媽媽們“平衡”的藝術。

“託舉一個孩子,需要一個村莊”:

看見照護的價值

還記得電影《出走的決心》裡,壓垮李紅心理防線的那一瞬,是她剛做完全家人的飯,忙着收拾雜亂的客廳。

而女兒、女婿和丈夫圍坐在桌邊笑談,互相慶賀着各自取得的社會成就。餐桌邊沒有她的位置。

“看不見的母親”在這個場景裡被無限放大。

電影《出走的決心》截圖

養育孩子不是以家庭爲單位的單打獨鬥。只有母親的困境被真正看見,照護的價值受到認可,她們纔不用困在社會眼光中無止境地內耗,纔可能真正意義上地找到支點和平衡。

越來越多有條件的職場媽媽,正在尋找可靠的育兒搭檔,儘可能把家庭活動外包,爭取工作和親子時間。

曾任耐克全球服裝副總裁的明迪·格羅斯曼(Mindy Grossman),“秘密武器”是自己的保姆雷茲,一留就是20年。

有了保姆幫忙帶女兒,明迪得以在執掌耐克的6年裡,讓耐克的全球服裝業務營業值增長到40億美元。也纔會在後來,當上家庭購物網絡零售商HSN的首席執行官。

明迪·格羅斯曼(Mindy Grossman)

可以“外包”的活動也越來越多:鋼琴課、心理諮詢、課業輔導、娛樂,甚至很多家庭吃飯都經常在家庭之外。但與此同時,媽媽們也努力珍惜和保護“優質時間”——安排集中的親子時光,來彌補失去的時間。

除了向外找幫手,在改變家庭勞動分工的努力上,“全球最適宜女性居住的國家”瑞典找到了自己的路子:

通過給母親和父親分配單獨的、不可轉讓的帶薪休假,在瑞典,男性休育兒假的比例高達90%。

政府還保證有充足且低價的託兒所、幼兒園和學校。孩子在1-2歲,就可以進入政府嚴格監管的託管機構,每個月的幼托費上限僅1287瑞典克朗(約891元人民幣)。

在孩子年滿16歲之前,父母都能領到每個月1050瑞典克朗(約727元人民幣)的固定補助。加拿大魁北社克省、冰島也有類似的鼓勵父親參與育兒的政策。

就在今年7月,瑞典又出來一項開創性的法律,允許祖父母在照顧孫子孫女時,享受最高三個月的帶薪假,父母也可以把育兒假津貼轉移給孩子的祖父母。

瑞典新政:付長輩工資

儘管這些做法難以簡單複製,但究其根源,他們從內心認爲孩子是社會的,看到和認可照護的價值,社會也願意爲父母生養孩子掃清障礙。

而且,瑞典媽媽們幾乎都有工作,這讓人想到記者麗莎·貝爾金(Lisa Belkin)的一篇報道:

相比從一般學校畢業的女性,從頂尖名校畢業的女性,退出職場的比例更高。但她們即使做全職媽媽,也沒有停止追求自我成長。有的積極參與社區和志願活動,貢獻創意,有的選擇繼續深造,讀研讀博。以身作則,讓孩子看到人生的可能性。

從另一個層面看,因爲累積了學歷、工作經驗和社會資本人脈上的優勢,這些女性也更有能力重回職場。

這些不僅是媽媽自身的成長,也讓孩子們看到了更多的人生可能。

《上班族媽媽》劇照

還有越來越多的職場媽媽,尤其是女性高管,在努力爲職場父母們爭取和創造更好的育兒條件。有調查顯示,英國、美國、澳大利亞企業中女高管的比例約25%。儘管仍需努力,但也不失爲一種激勵。

像全球諮詢公司艾睿鉑紐約地區的執行董事梅根·施密特(Meaghan Schmidt),在職期間,不但在公司裡發起父母資源小組,後來還牽頭爲來公司上班的哺乳期婦女們提供母乳運輸服務。

生活就是這樣,有幸福,有苦惱,也會有一地雞毛的時刻。家,是一個辯證的過程,一邊構建着過去,一邊編織着未來。

英國心理學家唐納德·溫尼科特的一個概念值得再拿出來說說——“足夠好的母親”(Good Enough Mother)——在孩子成長過程中,學做“足夠好的父母”,不追求做到“最好”,只要達到 60 分即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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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Vanessa Fuhrmans.A Decade After ‘Lean In,’ Progress for Women Isn’t Trickling Down. The Wall Street Journal; 2024 Sept. 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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