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任／別叫她瘋子 她只是一個病人
文／阿任
早期精神異常的人都會被大家恥笑爲「瘋子」，有些會被家人用鐵鏈綁起來，有些會被關在籠子裡，更過分的還會拿石頭丟他，精神病患幾乎已不被當成人看待，日子過得連牲畜都不如，因爲沒有接受治療的患者有時候簡直不像一個人，但現在可不能那樣了。
每個消防員幾乎都會認識轄區裡經常暴走的精神病患者，因爲當家屬都束手無策時都只能打一一九強制送醫。載送精神病患者可說是對救護員來說最危險的事，被丟菜刀的、被咬傷的、從救護車上跳車逃亡的事件經常在發生，但其中這一件讓我分外印象深刻……
那是我剛踏入這途的第一年，那一天跟着救護車出勤，因爲對方是精神病患所以到達現場前早早就會先把警報器關掉避免刺激到患者，那是一棟三樓透天厝，附近有許多人圍觀，家屬也焦急的在門口等候我們......
「是什麼狀況？」「就我女兒鎖在房間裡不出來還一直亂丟東西，我怕會有危險……」「那他會攻擊人嗎？」「不會！她以前都很聽話可是這一次……」「好！那我們先進去看一下好了。」
患者躲在自己房間內將房門反鎖着，房內正不斷的傳出捶打牆壁的聲音。跟精神病患者對話是一種藝術：1.絕不能把對方當精神病。2.絕不能說出是要把對方帶去就醫的公務人員。所以我們假裝是家人的好朋友，噓寒問暖的，好說歹說想騙患者開門。
「妹妹！你開一下門啦！你媽媽在外面好擔心ㄟ，至少也讓媽媽看一下你有沒有怎樣？」但這一次比較難騙，勸說了半個多小時！
「你們敢進來我就殺了你們！」門口加上來支援的警察人員站了四、五個人了，這樣拖下去不是辦法，跟家屬輕聲地討論後決定要將她強行送醫。
從以往的經驗，貿然進入有精神病患者的空間很可能會有致命性武器攻擊，患者在抗拒時是根本沒有理性也不會有同情心。一夥人做好任務分配，由我負責踹門，然後其他人蜂擁而上，任務很成功，門踹開後女孩畏縮在牆邊的角落，在她驚覺要拿起身邊的(武器)前就被大家壓制住了，而她是近乎發了狂的抵抗……。
▲不只是病人，患者的家屬更需要有人適時的幫忙、關心。（圖／達志／示意圖）
學長們有點粗魯的抓着她的手腳，想辦法要將手腳綁住，我還在門口，有點被眼前的景象嚇到，她不斷的尖叫，手腳不斷的揮舞，明明是瘦弱的女子卻是三、四個壯漢壓制不住，那種感覺…，好像女孩被惡靈附了身…，好像一羣人獵山豬一樣的對付着一個人……，有點殘忍。
我趕忙過去幫忙，其他人正試圖先綁住她的雙腳，而我則設法抓住她的雙手，不過我抓不住……，即便雙手被我控制了，但她的上半身還是瘋狂地扭動，怕不小心手被掙脫了可能有人會被抓傷，於是我壓在她身上用自己的身體的重量阻止她的掙扎，這使我的臉跟她更近了……。
女孩大約十五、六歲，身形消瘦，皮膚很白、長髮披肩長相也很清秀，相信這是在街上我會多看一眼的類型，但這時她看我的眼神彷彿我是她的殺父仇人，惡狠狠地瞪着我，我從沒有看過一個人的眼睛裡可以有這麼深的怨恨，口中還不斷飆出不堪入耳的詛咒，這讓我感覺到刺骨的寒意，「怎麼一個好好的女孩會變這樣？」其實我一點都不想傷害她，但這時卻像可惡的罪犯一樣控制着她，我只能告訴自己無論如何都不能心軟，對方已經不是正常人了。
在一陣奮戰之後，女孩似乎體力用盡而放棄掙扎，牀單和衣服也都因汗水溼透了，五花大綁後大家合力擡上救護車，她的媽媽只能站在旁邊無助地哭着。在送醫的路上我在後座陪着患者，她雖然無法動彈但還是張大眼着瞪着我。「小姐，我們不是來害妳的…，就只是去給醫生看一下，那…如過沒事就可以馬上回來了呀……」突然臉上感覺一陣涼意…，我沉默了，拿起紙巾輕輕的擦掉臉上的口水，一路上我望着窗外，不再說話也不再看她……。
這個經歷我感受的不是憤怒而是同情，精神病患沒有錯，他們只是需要治療，誰知道他們曾經經歷過什麼樣的記憶才讓他們變成這樣？在控制良好的患者不會有危險性，也有機會回到正常人的生活，但身旁人們的指指點點只會讓他們更加與人羣疏遠，更加孤立、更加抗拒治療而更加暴力。
隔離不是唯一的手段，就像其他的病人一樣還要有關懷、有鼓勵，不只是病人，患者的家屬更需要有人適時的幫忙、適時的關心，放棄一個人很容易，但不要放棄了人們應有的良善的心，「眼不見爲淨」則是最不負責任的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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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阿任，愛畫圖的澎湖消防小隊長，原文發表於作者臉書「阿任的想像天地」，以上言論不代表公司立場。88 論壇歡迎更多聲音與討論，來稿請寄editor88@ettoday.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