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16》今日上映 ,導演魏德聖:看似灰暗絕望的病房中,蘊藏着最旺盛的生命力

“在看似灰暗絕望的病房中,卻蘊藏着最旺盛的生命力”,這種深刻的觸動,使得導演魏德聖拍攝了電影《816》,呈現了小朋友與癌症之間的“戰鬥”。《816》今日(10月19日)在內地上映,導演魏德聖近日在接受北京青年報記者專訪時表示,自己並不是在講述難過的故事,而是在呈現生命的勇氣和渴望,“兒童癌症病房裡小朋友們是勇士,他們並不是被命運懲罰的、被同情的對象,他們是被選中來保護我們的,因爲他們足夠堅強,所以被賦予了這個重任——爲了生命去戰鬥。而我們則是爲他們加油、鼓勵他們贏得戰鬥的人。”

我想要安慰這個世界上的人們

電影《816》由《海角七號》《賽德克·巴萊》導演魏德聖執導、編劇,鄭又菲、曾沛慈、陳博正、郭大睿、田中千繪、范逸臣等主演,呈現了六組性格迥異的兒癌家庭在困境中相互扶持、勇敢奮戰的感人故事。

導演魏德聖表示,自己很早就想講述這個故事了,“大約二十年前,我採訪了一位因骨癌而截肢的孩子,他說自己在兒童癌症病房裡待了一年多,從未見過一個不想活下去的孩子,每個孩子都堅信自己能夠活下去。接受我們採訪的醫生也表達了同樣的觀點,他們說,兒童癌症病房是全世界最有生命力的地方,因爲那裡的每個孩子都渴望生存。這讓我很感動,一個大家看來好像是最沒有希望的地方,卻最有生命力。“

這份觸動在魏德聖的心中悄然生根。2020年,他開始寫《816》的劇本,“此前的一段時間,我的狀態很不好,本來我只是想通過寫劇本,讓自己有事情做,但沒想到,創作過程讓我很興奮,感覺像是手中的筆引領着我的思緒,流暢地一路向前。我早上三點多起牀,四點開始寫作,寫到早上七點多,到公司喝上一杯咖啡,繼續創作到中午,我從來沒有這麼專注過。”魏德聖只用一個月的時間就寫完了《816》的劇本,他說自己沉浸在故事中時哭時笑:“我很享受這個過程,光是撰寫劇本就彷彿在治癒我自己的心靈,我於是有了更大野心,爲什麼不將它拍成電影呢?我想要安慰這個世界上的人們。“

在魏德聖看來,電影不應該只是一個講故事的工具,或者是商業利益的載體,它可以擁有巨大的社會影響力,而這正是一部作品的靈魂所在。“《816》最初只是一個故事框架,但是在完成劇本、找到演員、開始拍攝、加入音樂後,逐漸地找到意義,增加了它的厚度。那個時刻,你會感覺到,觀衆的笑聲、淚水,以及他們的呼吸和心跳都應和着你的觀念。或許,有人會因爲電影中的一句臺詞而改變人生的方向;或許,在某人生命中最艱難的時刻,電影中的某個場景或某句對白能夠給予他安慰,他的生命因此而受到深遠的影響,甚至激發出強烈的求生慾望;或者在困境中找到了從容應對的心態,他們接收到了你的想法。這種感覺太棒了,電影應該具有這樣的影響力。”

不想讓觀衆感到悲傷,而是希望展現孩子的純真和世界的廣闊

《816》聚焦於六組性格迥異的兒癌家庭,每一個孩子面對病魔時就如一位小勇士,他們的病因和病情各不相同,有的面對癌細胞的擴散,有的化療見效後又復發,有的等待移植希冀重獲二次生命……但他們都在用自己微薄卻堅定的力量與命運抗爭。影片不僅講述了患病家庭的種種現實狀況,更聚焦於絕望中孕育的希望,展現這些孩子們內心的強大,以及他們對生活的無限熱愛。

影片中的“816”病房,也被巧妙地描畫成了“BIG”,不僅有“大病房”的意思,更寓意着經歷過戰鬥、或正在戰鬥中強大的人。魏德聖說:“我不想讓這些孩子被同情憐憫,相反,我覺得他們是戰士,肩負重任,替所有人跟病魔鬥爭。我希望用這樣的心態去激勵這些孩子,給他們加油。他們很不容易,每天待在醫院,困在一模一樣的空間裡,面對病痛,面對着無聊的牆壁,還要在其中苦中作樂地生存。”

魏德聖表示,電影《816》不想讓觀衆感到悲傷,而是希望展現孩子的純真和世界的廣闊,“無論是攝影、美術、服裝,還是孩子們的表達方式,以及音樂的風格,都旨在傳達出一種快樂、明亮、乾淨和溫暖的感覺。我想要用粉色系和愉悅的色調來描繪這個世界,讓空間看起來更加寬敞,因爲孩子的世界本應如此。”

816病房中的兒癌家庭也是積極樂觀的,醫護人員暖心呵護,大家在病房創造出了屬於自己的歡樂時刻:節日時分的歡聲笑語,病房中的小型音樂會,甚至還有一場驚心動魄的大冒險。

魏德聖將影片中源源小朋友的媽媽設定在動物園工作,是因爲他覺得,這在小孩子看來,一定很酷。“小朋友因爲媽媽在動物園工作,她也從小就在動物園裡長大,這是多麼奇妙的成長環境。更有趣的是,她也是在動物園出生的,而且與一隻紅毛猩猩的出生同步。從這個設定出發,我們構思了劇情。源源一直稱猩猩爲‘姐姐’,而‘816’大家庭組團去動物園,並且見證了平常人無法見到的珍貴時刻,是我藉助了電影的‘造夢’魅力,讓孩子暫時逃離醫院的壓抑環境,逃離現實的限制,讓這羣在世人眼中最不幸的孩子,看到了這個世界上最美的畫面。”

此外,影片也巧妙地穿插了驚心動魄的動畫,讓一羣身披戰甲的小勇士集結成團,面對着敵方的千軍萬馬,勇敢衝鋒,以此來替代手術室內的殘酷的治療場景。魏德聖說:“我想要展現孩子們不僅在努力戰鬥,而且戰鬥得既帥氣又勇猛,但是,這無法通過實景拍攝完成,小演員們連簡單的跑動和對話都需要多次嘗試,更不用說要求他們完成翻滾等特效動作了,所以,我轉而考慮用動畫來貼合孩子們的心情,跟故事情節搭配,讓影片變得更爲生動。而且,動畫也有預示主人公命運的作用,這會讓觀衆對於劇情有一個心理準備。“

是否擔心這樣的題材會讓觀衆覺得“不忍直視”?魏德聖說,《816》並不想讓觀衆沉淪於死亡的恐懼,更多的是對於生命的珍惜,“生活如此美好,卻如此短暫,精彩生命的戛然而止,會讓觀衆覺得惋惜,也會讓觀衆更加珍惜當下的生活。如果你曾在醫院的急診病房度過一晚,你就會明白人生要經歷多少艱難,活着又是多麼幸運。”

這是一個有笑有淚的劇組

魏德聖的目標並不是探討疾病或聚焦於個人,而是對整個社會的觀察,因此,他構思了816病房的故事背景,六個家庭,每個家庭成員的工作、年齡、婚姻狀況各異,孩子們所患的疾病和年齡也各不相同,“在這個環境中,我描繪了這些小家庭如何融合成一個大家庭,從最初的衝突,到相互磨合,最終互相支持的過程。這樣可以增強觀衆觀看電影時的代入感,我希望觀衆能在某個家庭或孩子身上看到自己或親友的影子,從而增強他們的共鳴。”

羣像戲份多,又有那麼多小演員,是否拍攝起來難度很大?魏德聖笑說,自己很喜歡小孩子,跟小孩子相處還蠻快樂的,所以並沒有覺得很辛苦。爲了培養816成員之間的感情,劇組會讓飾演父母的演員帶着小演員去遊樂園或者麥當勞玩耍,孩子們也會有表演課,但這些課程更像是在玩耍中進行的,“父母”們通過遊戲和娛樂活動來帶領孩子們表演,將學習和遊戲結合起來。而在這些活動中,魏德聖也會在場,跟孩子們漸漸熟悉,“每當表演課結束,我就會加入他們的遊戲,比如,抱起最小的孩子飛一圈,這樣他們就會很快和我親近。”

對於六位小演員的選擇,魏德聖笑說,自己在開拍前已經想好要什麼個性,什麼外形的孩子,但很不容易找到,甚至其中一位小演員是在開機前一個月才偶然發現的,“爲那個角色試鏡的時候,我總覺得少了點什麼,孩子們都很優秀,但就是缺乏一點野性。因爲始終找不到那位小演員,拍攝都面臨延遲了。這時,我突然想起了美術指導有個小孩,於是我問他,你的孩子多大了?他說,大概四五歲。我讓他給我看看照片,一看之下,立刻覺得這就是我們要找的孩子。一試鏡,他立刻被選中了。幾個月的尋找,沒想到答案就在我們身邊,真是意外的驚喜。”

在片場,儘管劇組人員衆多,但因爲這是一部兒童電影,所以也立了很多規矩,魏德聖說:“我們要求大家不要說髒話,溝通時要用溫和的語氣,看到小孩子都要笑笑,然後摸摸頭,給他們鼓勵。這是一個有笑容的劇組,我們希望創造一個友好和支持的環境,讓孩子們感到舒適和安全,這樣,當拍攝開始時,大家都已經是熟悉的面孔,孩子們也能更自然地表現。”

魏德聖透露,拍攝電影的過程中,劇組的淚水也很多。讓他記憶深刻的有兩個場景,“扮演源源阿公的演員,他在戲中尋找源源時,得知了源源病情惡化,然後,他自己即興加了一句臺詞,問源源在哪裡?他是情不自禁地加上去的,那種神情特別真摯,以至於所有的工作人員都哭了。另一個感人的場景是源源與母親告別的那場戲,之前,我告訴演員,這種情感只能表達一次,我希望他們能一次就演好,除了關鍵臺詞外,其他可以自由發揮,但在說關鍵臺詞時,不要急,要慢慢說。我要求演員和母親都不要哭,因爲當時病弱的源源應該連流淚的力氣都沒有了,而母親要在孩子面前保持着堅強,不能流淚。拍攝前,我又去跟她們說這場戲,突然,小演員有些不對勁,我摸了摸她的頭,她開始哭得非常傷心。她的母親帶她到化妝間,她哭了一個多小時,不停地問爲什麼源源會死。後來,好不容易平靜下來了,我們開始拍攝,她們很棒,一個鏡頭就完成了。我喊‘卡’的時候,演媽媽的演員哭得停不下來了,小演員走過去抱住她,結果媽媽又哭了一個多小時。我們的醫療顧問在現場也哭了很久,當天都吃不下飯。他告訴我,他曾經照顧過一個情況一模一樣的孩子,母親就是那樣抱着他離開的。他邊說邊哭,我也感到非常心酸。有時候,生命的經歷真的會深深影響另一個生命,生命影響生命,這是有道理的。”

圓了拍攝一部兒童相關的電影的夢想

拍攝《816》圓了魏德聖導演的一個夢想——拍攝一部兒童相關的電影,“之前我一直缺乏勇氣,覺得似乎女性導演更適合這類電影,因爲她們更能以母親般的溫柔來引導孩子們。但我後來發現,孩子們其實對導演的性別並不那麼敏感,重要的是導演如何與他們溝通,如何贏得他們的喜愛。《816》讓我明白,只要有愛心、耐心和正確的方法,就能成功地執導兒童電影。”

而《816》也是魏德聖多年來第一次能夠全身心地沉浸在創作過程中的作品,“以前,我總是在忙於導演工作的同時,去解決資金問題,預算的緊張、省錢的壓力,以及各種瑣碎事務,都讓我感到焦慮,而這部電影的拍攝我很享受。儘管影片的調度很複雜,我會有點緊張,但大部分時間,我都樂在其中,確保每個角色都能得到展現而不會造成混亂。同時,我也確保演員們的表演在風格上保持一致,無論是成人還是兒童,都要避免表演過於誇張或尷尬。協調成人和兒童之間的表演頻率是個挑戰,但拍攝起來非常舒服。”

而這種積極的心態也與故事的內核有關,魏德聖說:“這些與癌症抗爭的孩子們展現了無比的勇氣,他們面對的是生命的重大問題,而我們面對的不過是生活中的小挫折。如果連一些負面情緒都克服不了,那豈不是太可笑了嗎?每當我心態不好的時候,我就會提醒自己,與他們相比,我的困境實在微不足道。其實,生命中的高峰和低谷構成了它的豐富多彩,生活本就充滿了起伏,我在低谷中經歷波折,然後努力攀登,這樣的過程讓我感到滿足。我覺得這也是每個人在創造自己的故事,而這些故事將永遠說不完,這樣的想法讓我變得更加樂觀。”

魏德聖對於《816》在內地的上映充滿期待,“這是一部從兒童視角出發,觀察世界的電影,這種類型的電影並不多見,希望觀衆能夠接納這個用歡笑和淚水洗滌心靈的故事,讓溫暖觸動他們的心絃。”

文/北京青年報記者 肖揚

編輯/弓立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