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歲的五保戶大伯病倒,父母想送他去敬老院養老,我:不能昧良心
本文四千餘字,記述普通農村人的親情觀,爲增加可閱讀性,部分情節做了藝術化加工,請注意甄別。
我出生在湖南益陽農村,家裡四個孩子裡我是最小的,上面還有三個姐姐。
因爲父母都是沒有讀什麼書的農民,骨子裡也就難免有點重男輕女的思想,對我這個幺兒也就更寵愛一些。
三個姐姐都是七零後,大姐小學都沒讀完,二姐三姐也只是讀了初中,雖然也是她們成績不佳,自己不肯讀書的緣故。
但也不可否認,她們早點輟學回家,父母也有點樂見其成的。畢竟家裡條件不好,就是女孩子也多少能幫手乾點活。
但對我這個兒子就不一樣了,從我啓蒙第一天開始,父母就一直在我耳旁嘮叨,要好好讀書,爭取能考上大學,那樣就能光宗耀祖。
其實,小學到初中,我的成績雖然不是很差,但也只能說泯然衆人,頂多也就算是中等偏上的水平,自認爲考上大學的機率太渺茫。
出於這種心理,上高中之後,我的學習勁頭反倒還要小一些,反正考不上大學,讀完初中基本就夠用了。
再加上我家雖然孩子多,真的論條件的話其實也不是地方最差的。原因很明顯,也是鄉親們一致認同的,那就是我們家還有個單身大伯。
我們四姐妹都沒有見過爺爺奶奶,大伯就是我家的“家主”。長大後才知道,奶奶過世的時候,大伯剛滿十五歲,我父親才十歲。三年後爺爺又去世了,家裡就只剩下他們兩兄弟。
大伯早年在地方上也是好孩子,山裡水裡的活計都是裡手,人長得也不賴,如果不是爺爺剛好去世,已經有人給他說親了。
自從爺爺走了之後,大伯就謝絕了所有給他說親的人,說自己要先把弟弟拉扯大成了家才能心安。
其實也有地方的老人勸他,你們兄弟情深並沒錯,但你自己是大哥,成家後再給弟弟娶妻也沒問題啊。
大伯卻固執地認爲,要是自己先成家了,未來的老婆要是賢惠還好,如果不是那麼賢惠,只怕就會鬧矛盾,到時候夫妻叔嫂兄弟之間就有隔閡。與其到時候扯不清,不如先給弟弟成家再做打算。
當然,也不排除大伯有那種“何患無妻”的自信,可惜真的應驗了那句古話:天有不測風雲。
爲了給父親的將來做打算,大伯首先想到的建三間紅磚瓦屋。
紅磚是自己做,木頭也從山上砍,這些都不需要花錢,大伯自己也會做木匠,唯一要花點錢的就是泥水匠了。
問題就出在去山上砍樹,每天都是兩兄弟一起出發的,那一天大伯卻一個人進了山,直到天黑才被鄉親們揹回來——砍樹的時候“爆”了樹,彈出來一大塊木頭砸在他腿上,一條腿斷了。
當時的醫療條件也不好,大伯又捨不得花錢去醫院,只是在家裡請個“跌打師傅”敷點草藥了事。
沒想到,錢雖然省了,一條腿卻瘸了,原本通通透透的小夥子,就成了一個殘疾人士。
傷口癒合後,大伯還是堅持把房子建好了,三間大瓦房,竟然是兩個沒有父母的小夥子建起來的,這也成了遠近村子的一段佳話。
我父親能和我母親成家,某種程度上也這件事的促成的。
當年我外公說,人家(我父親)無父無母就能做成這樣子,將來肯定錯不了。於是便主動託人來給我父親說媒,我母親就嫁了過來。
我父親這個弟弟成家了,這是大伯最初的設想,可他自己卻找不到合適的對象了。父母后來也託過好多親友想幫大伯撮合成家,可人家都說你一個農民,腿腳都不利索怎麼過日子?
父母成家後就住到了那三間紅磚瓦房裡,大伯一個人還住爺爺留下來的三間老屋。因爲新房子是緊挨着舊屋建的,大伯甚至還主動讓出來一間給我父母當雜屋。
父親成家後,我的三個姐姐先後出生,作爲腿腳不利索的大伯,就主動擔當起了拉扯三個孩子的責任。
其實,大伯雖然一條腿不方便,但除了挑擔負重不如之前之外,山裡水裡的事做起來卻並沒有大礙。
只是我父親更希望他能多留在家裡,畢竟大哥對自己確實恩重如山,如果讓一個殘疾人也水一把泥一把地去幹活,多少也有點於心不安。
雖然家有三個孩子,但父親一直認爲,他和大伯兩兄弟,如果沒有一個兒子,將來老了怎麼辦?出於這種心理,三姐五歲那年,我出生了。
自從我出生之後,大伯照顧孩子的任務就更重了。
不過,我們家還得面對一個無法迴避的現實,那就是家裡的條件開始拮据了。畢竟這麼多張嘴要吃飯,大姐和二姐又開始上學了,多少都得有點開支。
於是,大伯就主動提出,讓我母親留在家裡做家務,他這老將又再次出山幹活了。
那些年的農忙時節,大伯就用家裡的那頭黃牛給別人家翻地,雖然又累又髒,但確實是耕作人少有的能見到現金的活計。
農閒時,大伯又會去給別人做短工,什麼山上翻土挖紅薯,除了挑擔一類的重活幹不了之外,其它都難不倒他。
但我稍微懂點事開始,似乎更粘乎大伯了。
於是,還沒上學的那幾年裡,大伯去耕地,我就坐在田埂上玩泥巴。他進山挖紅薯,一個筐裡放工具,一個筐裡坐着我,就那麼一擔挑着悠哉悠哉在山路上走。
相比來說,父親這個“家主”還有點其他的交際,多少也有點空閒時間。
反倒是身子不利索的大伯,很多年裡幾乎就是全年無休的,反正怎麼都能找到點活幹。
他自己也說,趁現在還能動,那就多做點,等將來老了,想幹也幹不動啊。
大伯慢慢地老去,我們姐弟四個也慢慢長大,三個姐姐都沒有怎麼讀書,主要就是她們認爲自己的成績太差,讀書比做家務還累,於是就早早輟學了。
只有我這根“秧苗”,不但父母看得緊,就連一向無事不寵我的大伯,也會隔三岔五交代幾句,一定要好好讀書有出息,看老了能不能沾點你的光。
可惜的是,我這個傢伙就是不大爭氣,雖然總算也上了初中再到高中,但成績一直都只能在中游。
其實也不能說我真的那麼笨,就是心思真的沒有放在學習上。
每次考試完,試卷發下來之後,看到上面少得可憐的成績,我心裡也還是有點想法的,也會責怪自己爲什麼就考了那麼一點點。
但看着做錯了的題,自己竟然也能做出來,爲什麼在考試的時候就是不會呢?
更可惜的是,我還是個健忘的人。考試完的當天,因爲成績不好而心裡會有點負罪感,可轉眼就忘,第二天依舊還是該玩就玩想睡就睡。
高中三年一晃而過,88年高考,我只考了450多分,離中專錄取線都差了40分。
我自己倒還無所謂,但得知我的成績後,父母首先就是滿臉的失望。希望越高失望越大,連續幾天都不想和我說話,但最後也還是接受了我“成不了才”的現實。
只有大伯,從第一天開始反倒就在安慰我不要泄氣,今年考不好明年再來就行了。還說你考了450分那麼多,比小強(那年我們村兩個高中畢業生的另外一個)還高了差不多一百分,復讀一年肯定能考上。
後來很多年,我後知後覺地突然發現,憨厚的大伯,竟然是那麼犀利地洞察到了我身上的癥結——
我這人並不笨,主要就是太散漫,十一年的讀書生涯裡,還從來沒有想過自己加點油就能出人頭地的事,總是以爲,自己不需要讀好也行,要不乾脆就認爲自己就是那麼笨。
當然這是後話,大伯的話我不好辯駁,只是在心裡嘆氣:你老人家說來容易,高考可真是千軍萬馬過獨木橋啊,可不是你想過就能過的。
轉眼到了八月中,我雖然沒有再去復讀的打算,父母也默認了這個事實。
只有大伯卻一聲不吭地在給我做準備,雙搶的時候開了好幾個夜班,就是爲了多給別人耕幾畝田,那樣就能多賺錢給我交學費。
直到8月底,父母一直都沒有和我說起復讀的事。我甚至也在懷疑,前段時間自己懷疑父母同意我去復讀的感覺,難道真的只是錯覺?
那天晚上吃飯的時候,一向不怎麼說話的大伯突然開口了:二弟,我看小關還是去讀書吧,雖然今年沒考上,但我瞧我侄子是塊讀書的料,只要醒了夢,成績肯定能上得去。
大伯開口了,父母木也就順水推舟,但還是惡狠狠地盯着我說:你聽到沒有,要不是你大伯說話,我還真打算讓你摸一輩子鋤頭把算了。
但醜話說在前,復讀的這一年,你一定要多努力,別再像以前那麼吊兒郎當了。如果再落榜,你對得起父母,但對得起你大伯嗎?
摸一摸自己的良心,爲了你能讀書,這個夏天,你大伯的肩膀上都脫了幾層皮了。
我一直認爲,男人的長大都是一瞬間的。吊兒郎當活了十八年的我,突然真的就如大伯說的“從夢中醒來了”。
復讀的那一年,我就像換個人似的,連老師都在問我:你還是以前的你嗎?假如前三年你就能有這樣的勁頭,說不準早就去了重點大學了。
89年高考,我以543分的成績考上了南京的一所大學,畢業後分配回省城上班。
我開始了自己的事業,雖然起點算不錯,但畢竟任何人的成功都不是一蹴而就的。十年之後,我的事業纔算稍微有點成就,此時已經是新世紀了。
家鄉的父母和大伯,也不知不覺地老去,每一次回老家,我都忍不住提議,你們三個老的這麼留在家裡也不是辦法,雖然有三個姐姐姐夫幫着照看,但畢竟家裡沒有年輕人,不如跟我去省城吧。
但不管是父母還是大伯,都一口拒絕了我的要求,說自己都是農村土生土長的,生於斯長於斯,你們城裡雖然繁華熱鬧,但真要讓我們長住,不出一個月就會閒得發病。
幸好三姐嫁的近,離孃家也就一公里路的樣子吧,以前只能步行,後來通了公路,每天吃過飯散步都能回家瞧瞧,也就能更好地照顧三個老人。
也感謝好的政策,大伯一輩子沒有成家,前幾年已經成了五保戶,再加上我們這些侄女侄子的孝敬,生活上卻是沒有問題。
但2018年的時候,大伯突然又摔倒了。畢竟是年紀大了,再加上幾十年的老腿傷,這一摔就真的很麻煩,別說自己走動,就連上廁所都不能自理。幸好我父親比他小几歲身子也算硬朗,這才勉強撐了一段世間。
但大伯一直在念叨,說自己拖累了你(我父親),甚至好幾次都說,與其這樣半死不活地拖着,倒不如一口氣不來走了的好。
大伯的這番話,我父母被嚇了老大一跳,當即就打電話給我,說你大伯這樣子,我們兩個老人照顧他,難免會有疏忽的地方,一旦將來他真的做蠢事,我們這些人哪裡能夠心安啊?
爲了避免那種風險,不如把他送去敬老院,有專門的的人照顧,或許能避免那個風險。
我一聽就火了,在電話裡大聲說了父親幾句:我們都要講良心啊,大伯對我們一家怎麼樣,我們心裡都很清楚,他沒有子女,老了就把他送去敬老院,我們就能安心?
我連夜就開車回了老家,一邊要安撫好大伯的情緒,同時也琢磨怎麼才能照顧好三個老人。畢竟,除了大伯之外,父母也已經年過古稀了。
大伯對我也一直重複着那番話,還說這樣一了百了,自己一個人沒有子女,完全可以來去無牽掛。
我泣不成聲地拉着大伯的手說道:誰說你沒有子女?我不就是你的兒子麼?還記得我小時候你用籮筐挑着我上山麼?不是父親能做得出來?還記得抱着我去田裡幹活的情景嗎?不是父親能容忍我的搗蛋,督促我努力讀書纔會有今天?
在我的勸說下,大伯終於打消了尋短見的念頭,但我也知道,想要徹底斷絕他的“歪念”,必須要有親人好好照顧才行。
於是,我和三姐商量,就請她們夫妻住回來孃家,傍着三個老人生活。姐夫白天該幹嘛還是去幹嘛,姐姐就只能成天留在家裡照顧老人了,家裡所有的開支由我來負責。
也幸好三姐的兩個兒子都在外地成家了,暫時還不需要他們去幫手,二姐也就接受了這個安排。
一轉眼又過去了5年,這5年來,父母和大伯,一直和二姐夫妻住在一起,雖然更老了,但老年的日子還算是過得挺舒服的。
我一般都是每個月回老家一次,主要陪着三個老人聊聊天,只希望,這種日子能永遠持續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