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8年的酸棗、西瓜和糖,都遮不住世間苦澀
「人生每個邊上,都有風景美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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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文原創:人生邊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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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酸棗是甜的。
又酸又甜那種。
綠皮紅瓤的西瓜是甜的。
咬一口滿是汁水的甜。
還有糖。
裹着花花綠綠的外衣,苦難時期,那是每一個孩子心目中的靈丹妙藥,能醫愈世間所有疾苦。
生活不易。
幸好有酸棗,有西瓜,還有糖。
青黴素《1938年的西瓜》,一篇有酸棗、西瓜和糖的故事,一篇有味道的故事。
隱身在表面的甜蜜之下,巨大的苦澀與傷痛,緩緩浮現。
02
日本兵的汽車,每天都會從邾鎮的大兵營到青石崗炮樓跑個來回。
我知道。
我甚至知道日本兵汽車每天經過村口的時辰。
我還知道,這些日本兵,喜歡吃我從山上摘來的酸棗。
又紅又大的酸棗,滿山遍野,它們是山村孩子的零食。
在村裡,隨便哪個孩子,只要想摘,就肯定不會空手而歸。
我把酸棗給日本兵,作爲回報,他們會給我糖。
東洋糖。
我喜歡吃酸棗,但我更饞日本兵手中的糖。
每一粒,都包着好看的外衣,輕輕剝開,晶瑩剔透,閃着讓人無法抗拒的光。
它們代表一個孩子心目中所有美好,彷彿不屬於這個世間的美好。
1938年,那樣灰暗的日子,有糖的時刻,便是天堂。
可我不明白爹爲什麼不喜歡我喜歡的東西,不喜歡我拿酸棗和日本兵換的糖。
豈止是不喜歡,簡直是咬牙切齒。
他看我脣間嚅動,知道我又拿酸棗和日本兵換了糖,就惡狠狠地衝我吼:
你又拿酸棗換日本兵的糖了?早晚讓他們把你吃了!再去,我打斷你的腿。
我原本想和爹一起分享糖所帶來的美好,沒想到他會這樣。
爹的話嚇得我心突突直跳。
我卻不敢不聽。
我知道,爹向來說話算數,他說打斷我的腿,就真的不會手軟。
更何況,爲了看住我,爹讓我每天跟着他去西瓜地裡拔草。
日本兵的車照樣來去。
每一天,每一日,忽忽地來,忽忽地去。
西瓜地裡草多,我心裡的草同樣瘋長。
我想念那些糖果,那些代表世間所有美好的糖果。
可是我被父親嚴嚴看管,再也與它們無緣。
咦,我去不了,但是姐姐可以呀。
經不住我苦苦央求,姐姐終於答應替我去換一次。
03
我沒有等來心心念唸的糖果。
姐姐提着裝滿酸棗的籃子等在村口,日本兵的汽車過後,他們帶走了酸棗,也帶走了姐姐。
找到姐姐,是在第二天早上。
青石崗炮樓不遠處的一個地堰下,姐姐蜷縮在草叢裡,她身體冰涼,衣服被撕得不成樣子。
我以爲爹會悲傷,像我一樣悲傷,或是比我更悲傷。
但是沒有。
爹只是瘋狂地摘西瓜,都是熟透的大西瓜。
爹還破天荒地讓我吃,盡飽地吃。
西瓜的甜蜜讓我暫時忘卻了傷痛,儘管一邊吃,一邊眼角還掛着淚珠。
爹眼也不眨地看着我。
後來,爹將他摘來的西瓜裝成滿滿一筐,守在村口。
我想和爹一起等,我想問問那些日本兵,爲什麼他們可以那樣對待姐姐。
我還害怕日本兵會像帶走姐姐一樣,帶走爹。
但是爹並不理會我有多少想法,他堅定地吩咐我在西瓜地守着。
日本兵的汽車來了,停在爹和他的西瓜筐前,他們對着爹和他的西瓜筐指手畫腳,哇哇大叫。
爹抱起一個西瓜送到車廂,後來又舉起整個筐,也送進車廂。
遠遠地,我看見爹轉過身,向着我所在的方向望了過來。
我甚至能看見爹的眼睛,紅紅的,像熟透的西瓜瓤。
我心裡一緊,爹是在哭嗎,那是爲我不聽話,爲我的姐姐,還是爲他的大西瓜?
我好想衝過去,告訴爹,我不吃日本兵的糖了,再也不吃了。
可我不敢,爹嚴嚴地吩咐我不可以離開西瓜地。
就在那時,我聽見一聲震天的雷響。
裝滿西瓜的大筐不見了,車上的日本兵不見了。
爹也不見了。
04
後來我知道,有人給了爹一個鐵西瓜。
給他的人告訴他,鐵西瓜一拉就響,要繫上繩,遠遠地拉。
爹沒有聽。
後來我還知道有一樣東西,叫戰爭。
就是這個東西,能吞噬一切。
包括人的良知,包括一切底線。
那些想要用戰爭謀取好處的人,會拼命向別人展示戰爭能帶來的種種好處。
他們會告訴你,戰爭是必須的。
後來我還終於知道,戰爭不是必須的,生命纔是必須的。
世間所有甜蜜和美好的事物,在戰爭面前,可以什麼都不是。
未來我肯定還會見到酸棗,見到西瓜,見到糖。
甚至,我還會吃起它們,帶着各種各樣的情緒和眼神。
但它們的味道,再不可能回到曾經。
再不可能回到小時候它們在我舌間的歡呼與跳躍。
永遠。
人生君說
“我們以爲自己懂得很多,
直到失去時,
我們才發現自己什麼都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