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年投資2000萬,他終於把自己捧紅了?

作者|黃瑩瑩、編輯|孤鴿

“農村男孩”“2000萬”“拍了四部劇”,這兩個月陳騰躍和這些詞緊緊地捆綁在了一起。

故事的另一面是:一個表演專業院校畢業的學生幾乎得不到試戲機會,在過去十年,用創業和直播賺的錢拍劇,只爲給自己創造演戲的機會。

從2016年到2022年,陳騰躍拍了四部劇,從第一部劇開始,除了擔任主演,他還要做出品人、製片人、監製等等,負責拍戲的全流程工作。

拍第一部劇時,他把自己近一百萬的存款全部投了進去,劇卻沒有播出;第二部劇與第一部劇間隔四年,雖然播出了,結果還是因超出拍攝預算而賠了錢。

2022年,陳騰躍把自己全資進組的經歷拍成了短劇《全資進組》,故事講述的是一個投資人全資進組,爲了實現古裝大男主的夢想一邊瘋狂改劇本,一邊吐槽劇本的套路化劇情和行業亂象。劇集囊括了古裝劇的大部分題材,從懸疑到武林、從宮廷到穿越。而陳騰躍在這部劇中飾演了十一個角色。

和以往的拍攝經歷一樣,陳騰躍同時負責幕後的其他工作,劇集播出後,“全資進組的演職員表”上了熱搜,他在演職員表裡出現了18次,話題閱讀量達1.7億。

《全資進組》演職員表

2023年,他拍攝的《全資進組》第一季播出,因爲題材新穎和吐槽犀利而收穫了較高的關注度,被稱爲“觀衆嘴替”。憑藉這部劇,陳騰躍第一次實現盈利,他趁熱打鐵,把拍戲賺的錢投入到了第二季的拍攝中,今年劇集播出。

陳騰躍也因此受到了更多的關注,今年他還簽約了於正的歡娛影視,這意味着他不必再通過全資進組獲得演戲的機會。

他把自己被關注看作一個偶然事件,背後是他堅持了十年的結果。他說:“表演改變了我的生活,生活最怕沒有目標,而表演讓我有了目標。”

以下是陳騰躍的講述——

我做《全資進組》,其實只是想圓夢,還有想表達一些東西。2022年,行業裡很多人都開始做短劇。很多朋友也建議我做,我沒想到做什麼,當時很多人給我發了自稱是IP的小說,想要合作。我去查了一下,發現這些都不能稱之爲IP,因爲根本沒有影響力,也沒有流量。

如果我去做IP改編,就要尊重原著,反而會受到一些限制。有一天晚上,我就想自己不就是一個挺好的IP嗎?

早在2020年,我拍攝的第二部劇《兄臺請留步》播出之後,網上就有好多人說我“帶資進組”,我就發了一條視頻迴應了一下,說我不是帶資進組,而是全資進組。前者是一種行業中不好的現象,因爲涉及不公平競爭,後者我覺得反而很勵志。我努力了這麼多年,自己拍一部戲,有什麼可隱瞞的?

果然,視頻發佈後,網上的聲音突然就變化了,我還上了熱搜,大家覺得我這個事情很酷。

回想起來,這個話題可以延展,如果創作成劇本,我還可以演很多想演但沒有機會演的角色。我找到《兄臺請留步》的編劇,一起聊了聊,就去提交了備案,結果過審了,就繼續往前推進。

這是我第一次拍古裝劇,需要從頭到尾搭景,置景費用太高了,而且劇名差一點沒有過審,當時前期已經做了大量工作,如果修改劇名,劇集片頭片尾的包裝和物料製作需要全部修改,可是製作費用有限,我就給評審寫了一封很長的信,去說明片名的來由和經費的問題,纔有機會保留這個名字。

我在劇裡飾演一個全資進組的資方,在片場改劇本時吐槽了很多現象,這些槽點都是我們在網上看到的觀衆的評論,收集過來之後再篩選,我們的劇不針對某一個人或者某一個劇,我們只是觀衆聲音的搬運工。

收到劇本的時候,我就想每一場戲都是我演,但當真的拍的時候才遇到問題。

第一季寫了九個單元,基本包括了古裝的各個類型,有懸疑、宮廷、玄幻等等,我們拍了12天,因爲拍攝週期短,時間緊,我最多的一次是一天換了六套服裝,改了六次妝發。每天的工作量都在18小時左右,我每天只能睡兩個小時,表演狀態會有些不好。

陳騰躍

這部劇我投了300萬,每個部門能省則省,爲了省錢,連羣演都要控制數量。幕後工作裡製片最難,相當於統籌工作,很繁瑣,劇組的吃喝拉撒都要管,而且沒有可控性。我當時的狀態就是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每天像個戰士一樣。

所有的事情是同時進行的,我的手機不離身,每天拍完戲回去也在處理這些工作。我記得殺青之後我大病了一場,緩了三四天,就去搞後期,從粗剪到精剪再到配樂也是我跟着弄。

第一季開播之後,有一些短劇戲約找過來,各種題材都有,喜劇題材的偏多,但很多劇本質量都不太好,我大學學的表演專業,還是有自己的要求和想法的。還有一種情況是,找過來的十個戲裡有七個都問我能不能帶資進組,想上大劇的話還是很難,我就開始拍《全資進組》第二季了。

第一季招演員的時候沒有安排線下面試,主要是我們在網上發佈資料,大家把試戲的片段發過來。因爲我還不好意思,會覺得一個演員面試另一個演員很奇怪,會有這樣的顧慮。到了第二季,我纔開始去面試。

從演員到製片人,我從被選擇的一方變成選擇的一方,面試的過程中我也特別感同身受,演員的每一個動作和每一個笑容我都能理解,也特別能站在演員的角度去想事情。

《全資進組》劇照

第二季我們拍了14天,爲了彌補第一季的遺憾,還拍了仙俠單元。其實第一季也拍了幾天仙俠,但是因爲太貴了,再就是不知道播出效果怎麼樣,就刪掉了。本來想把拍過的素材放到第二季裡,但風格不同,有割裂感,就沒用進去。

我們還會拍第三季,電影《全資進組》也已經立項,甚至我想拍《全資進綜》,分別吐槽電視劇、電影和綜藝拍攝的行業亂象。現在我慢慢地感覺它已經成了比較個人風格化的作品,具備IP的一些屬性,我就想着怎麼把它做成真正的IP。

我是北京聯合大學表演系畢業的,那一屆有兩個班,我是表演系課代表。

每週我們要交作業,期中和期末考試也需要彙報,也就是現場考試,不管是作業還是彙報,我都很積極,就當上了課代表。

平時我需要學習充電,就去中戲、北電看話劇演出。我們校區在昌平,要坐大巴車到德勝門,再坐地鐵,來回要四個小時,但是我基本上每週或者每兩週都去看一次。

北京人藝的戲我也看了很多,像《四世同堂》這些經典劇目,每一次看的感受都不一樣。

大二我就開始去試戲了,因爲總是會被問演過什麼,我就給自己做了第一部戲,叫《有毒》,信心滿滿地做一件事情,但因爲製作很粗糙和其他原因,沒有播出。

因爲是第一次做戲,我對劇組有哪些部門都不熟悉,甚至都沒有提前備案。我讓老師幫忙給我推薦一個導演,導演是老師以前的學生。導演幫我碼班底,我負責投資、出演、做幕後,純靠摸索。

從開始籌備到殺青大概有半年多的時間,我邀請了班裡的幾個同學出演。這部戲差不多投入了一百萬,是我那兩年創業攢下來的全部積蓄,結果打了水漂,我當時才22歲。

生活中的陳騰躍

因爲考大學參加藝考培訓和集訓的錢是家裡借錢送我去的,光去北京集訓就花了8萬多,第一年的學費也是家人給我拿的。後面我需要自己賺學費和生活費,所以一進校門就想着一邊創業,一邊上學。

結果賺的錢都賠了進去,現在回想,也是給了我一個非常大的教訓。我們表演系都沒有人這樣做過一部劇,可我憑藉對社會一些片面的瞭解和幻想就去做了。之後我也沒有想那麼多,就想着怎麼重新開始。

也趕巧了,我在刷淘寶的時候,看見了直播頻道,就註冊了直播賬號。當時白天上課,晚上八點直播,直播到凌晨兩三點才睡覺。我印象中大二期間視力都還挺好的,但因爲直播一直盯着屏幕,慢慢地開始近視。

我跟李佳琦是同一批淘寶主播,我主要賣護膚品,直播間的人數能達到幾萬、十幾萬。我經常會收到很多MCN機構的邀約,當時李佳琦簽約的公司也在聯繫我,但我拒絕了,因爲我一直很明確,直播賺錢最終是爲了演戲。

到了大三我們開始排畢業大戲,一共有兩部話劇,其中一個是年代劇《過年》,講述的幾代人在過年時歡聚一堂的故事,我飾演的是父親。另一個戲是《四世同堂》,每個同學被分配的工作不同,有的是臺前,有的是幕後。我負責指導切換景,每演完一幕,通過協調統籌快速切換場景。

大四那年,基本上大家就已經去外邊找工作了。我一直都在給劇組投簡歷,但沒有任何回覆,連試戲的機會都沒有。我體驗到了做這個行業的難處,所以畢業那年,我的重心已經不在試戲上了。

從2018年到2020年,我就繼續靠直播掙錢、攢錢,想要再拍一部戲。中間在製片人朋友的介紹下,我也去客串過幾個戲,像《傳聞中的陳芊芊》,還有《醫妃難囚》。

陳騰躍在《傳聞中的陳芊芊》中飾演陸鵬

終於在2020年,我開始拍《兄臺請留步》,是一個在青春校園題材,因爲我喜歡古風漢服文化,就把穿越元素放了進去。

結果拍攝過程超級不順利,開機第十天,疫情爆發,之前劇組定的百分之九十的景突然就不能用了,演員也因爲隔離不能來了。連吃飯都成了問題,我們在酒店每天就是想該怎麼吃飯。

最後只能找人重新搭景,搭大學宿舍,外景就在公園拍,劇中的校園是四個公園拼出來的。這部戲原計劃是拍兩個月,結果最後拍了四個月,超出了預算。

和第一次全流程拍戲不同,之前我是到哪一步就做哪一步。拍這部戲時,我更宏觀了,知道未雨綢繆了,用提前規劃的思維去統籌,提高效率。

這部劇送審了三次,因爲拍攝受限,劇是有很多問題的。我記得有一次收到了160多條修改建議,我就一條一條地改,當時繃着一根弦,就是等着它播出。

過審那一天,我還在製作片頭的花字。看到郵件,我在機房裡大叫,那一刻真的比我紅了還開心。因爲在此之前,我所有的付出都是茫然的,不知道會有什麼結果,那一刻我看到了一點希望。

播出的前半個月,我去所有社交平臺去宣傳預熱:朋友圈一天更新八到十條宣傳動態,還到豆瓣小組裡發帖,通知大家劇要播了,每天都全平臺走一遍。

雖然這部劇還是賠錢了,但我手裡還有些積蓄。經歷過那次拍攝之後,現在讓我做任何戲都不帶怕的。

我是安徽阜陽人,那裡離河南很近,我們就聽河南豫劇。每年四月八號有一個集會,會有豫劇演出團隊來演戲。其實小時候我也聽不懂唱的是什麼,但我一坐就是半天,看他們的服裝造型,聽唱腔。

有一次,我把家裡用於葬禮的長白布條給縫到了衣服上,做了個水袖,然後模仿演員唱戲,結果被我奶奶打了一頓。

我的名字是爺爺取的,我爸爸屬虎,媽媽姓龍,他說龍騰虎躍,就給我取名叫陳騰躍。小時候在村裡我就是孩子王,特別合羣,天天去河邊玩兒,還和大家跳皮筋、丟沙包。

小學的時候,我的目標就是考入當地最好的中學,然後考高中,再考大學。在農村,那個時候我也不知道太多的東西,被問到以後想當什麼,就說是科學家,不知道其實還可以選擇當演員。

2013年,《陸貞傳奇》播出,我超級喜歡這部劇,很喜歡趙麗穎。尤其是知道她的故事之後,我就去說服我爸媽支持我去學表演。他們也不懂這個職業,但是就覺得好像農村出來的也可以。她到現在也是我的偶像,給了我決定做演員的信念。

下了決心後,我就好好去學,想考大學,學表演專業。我先後經歷過自負和自我懷疑的階段,我還想過是考中戲還是北電,後來才發現其實很難考,可能哪個都去不了。去北京集訓的時候,連續三四個月每天都要上表演專業課,看到別人的表演,我纔不變得那麼自負。

陳騰躍

高考結束後的那年暑假,我去橫店當羣演,也認識到了這個行業的殘酷。

到那兒第一天,我沒有住酒店,住宿費要一百多,我就在路邊坐到天亮。第二天。演員工會的一個朋友告訴我可以租房,一個月才500塊錢,押一付一,我就租了一個小單間,先租了一個月。

然後我就去跑組遞資料,結果根本沒有試戲機會,當時我自尊心很受挫,甚至想過放棄。但是我大學也考了,家裡錢也借了,跟父母也已經畫了大餅了。我就逼着自己去嘗試一下,走一步看一步,實在不行就努力掙錢,自己給自己拍戲。

想通了之後我就去當羣演,每天去工會那兒等。劇組對羣演是沒有要求的,哪兒要人我就去哪兒,什麼都演,還在《花千骨》劇組演過,當時一天能拿到七八十塊錢。在橫店待了兩個月,直到開學我才離開。

那段經歷我也沒有和家人提起過,他們甚至也不知道我自己給自己拍戲,我一直都是報喜不報憂。去年,他們還問我,我就說工作特別多。我媽經常說你每天都在拍戲,咋沒見過你演的戲?我要麼說製作需要時間,要麼就說大環境不好。

2018年中秋節的時候,我在老家給他們買了一套房,他們很高興。平常他們很少聯繫我,可能是想也幫不到我什麼,別給我添亂就行了。我在北京十年,他們一直不願意來北京旅遊,唯一一次來是去年,我媽媽膝蓋要做手術,做完手術就走了。

生活中,我比較節儉,最大的開銷就是房租,我其實是一個特別沒有生活的人,這麼多年,我除了去過一次大理,沒有出去旅遊過。

陳騰躍在《兄臺請留步》裡的戲劇扮相

我的愛好就是戲曲,每天都會聽一段京劇,也會去劇院看演出。我是從大一的時候開始對京劇感興趣的,有一次彙報演出,我想唱京劇,就開始自學。

我比較喜歡的曲目是《霸王別姬》和《穆桂英掛帥》。拍《兄臺請留步》的時候,劇中有一段要演唱《霸王別姬》的戲份,當時疫情期間找不到老師和替身,我學的就派上用場了,那一段是我自己唱的。

聽京劇會讓我靜下來,完全放空,去感受戲的魅力,這是我生活中少有的靜下來的時刻。

我最怕生活裡沒有目標,表演讓我有了目標,讓我知道我想要什麼,那麼我全部的工作和生活都是爲了這個目標去服務的,就不會讓我覺得在虛度光陰。